“敝寺住持空相师兄,将在剑山一事结束之后,上奏陛下请辞国师之位。”空法神僧笑吟吟说出来的一句话,让剑拔弩张的陈无双跟常半仙二人尽都大惊失色。世间修士几乎无人不知白马禅寺这一千余年的圣眷不衰是怎么来的,当年了然神僧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亲率一众佛门弟子替太祖李向扫清障碍,压得坐拥前朝国师殊荣的道家祖庭鹰潭山苟延残喘,佛道之争孰胜孰败显而易见。
空法神僧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世人皆有生老病死,草木亦有荣盛枯衰,出家人本就视荣华权势尽为身外之物,白马禅寺历代住持加封国师后坐镇京都,不过是为了给李家帝王当一座靠山。如今气运有变已是不可挽回之势,空相师兄自知并无力挽狂澜之能,山河若是易主,帝王家的靠山总不能一成不变。”
陈无双恨恨抽出上弦月朝前劈出一剑,不差侍女多少的青冥剑气喷薄而出,却消失在身前两丈处再无痕迹,咬牙道:“老常啊老常,你骂的没错,空相贼秃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当着四大神僧之一的面公然骂当朝国师是贼秃,空法却没有恼怒,反而赞了一句:“无双施主修为进境一日千里,方才随手那一剑已然颇有大家气象。”
白衣少年冷哼一声,“如今大周王朝岌岌可危,秃驴们倒是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是不是打算把担子都扔给司天监,去学鹰潭山的王八,把光头缩进龟壳里去?”
他先前在京都里跟着陈仲平耳濡目染,是对精研佛法的高僧们都没什么好感,可自从上回墨莉中了南疆玄蟒的先天丹毒,无奈之下逃到白马禅寺求助,自己得了在青砖瓦房里顿悟的好处不说,还因缘际会偶然遇上了指点过他剑意的苏慕仙,又凭着临别时空相神僧所赠的解毒丹渡过数次危机,嘴上虽然仍是不太恭敬,但心里对和尚们的态度已然有了很大改观。
而现在听见这种紧要关头,白马禅寺不光不对司天监鼎力相助,竟要上奏景祯皇帝请辞继承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国师之位,摆明了是不想再插手大周兴衰存亡的事情,对现在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的司天监而言无异是一个噩耗。
李家江山真要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天下所有的修士门派定然纷纷出场,想着在有逐鹿之心的各方诸侯中挑选个最有希望成功的,搏一个遗泽百代后人的从龙之功,届时镇国公府就会跟前朝亡国之时的鹰潭山一样,说不定还不如道家祖庭运气好,能碰上向来标榜慈悲为怀的白马禅寺,好死不如赖活着保全了自家传承未断。
空法神僧缓缓摇头叹息一声,道:“此事镇国公爷是知道的。老僧跟二位提及,是想说白马禅寺最后能助司天监一臂之力的,是在剑山上尽力拦住一切想要出手阻拦无双施主采剑的人,至于陈家能否得偿所愿,非老僧力所能及,还请施主体谅。”
见白衣飘飘无风自动的陈家幼麟面沉如水提剑而立,修为已臻十一品境界的老和尚抬起头,目光毫无阻滞地穿过常半仙障眼法阵幻化出的一大片竹林,遥遥看向巍峨耸立天南的越秀剑阁峰顶,“鹰潭山钟掌教让他门下高足来找老僧,想用前朝珍藏的六卷菩萨手书经文以及一个承诺,换白马禅寺阻拦无双施主采剑,并答应日后不再干涉道家一应举动。”
常半仙斜着眼看他,哼道:“菩萨手书的经文,钟小庚出手还真是阔绰得无边无际。老和尚,你动心了?”世上既然能有修士破十二品境界渡劫飞升成仙人,自然也有大德高僧修成正果立证菩提,能拿出六卷菩萨手书的经文来,鹰潭山手笔之大令人咋舌,由此可见其沉寂千年以来暗中图谋必然不小,何况还附带着一个承诺。
空法神僧还是摇头,道:“佛经有云,心不动则不痛,心若动则如身处荆棘。钟掌教所许的那一个承诺,恕老僧不能告知二位施主,但这笔生意白马禅寺不想做也不能做。佛门弟子讲究缘法因果,今日
拒绝鹰潭山是因,相助无双施主采剑也是因,两般所求的果却是一样的。”
陈无双稍微松了一口气,尽管心里还是对空相神僧要辞去国师之位相当不满,可听到空法和尚一口回绝了孙澄音,总归没有让少年杂乱如麻的心境再度雪上加霜,手里握着的上弦月剑身上闪烁着淡淡迷蒙青光,看得邋遢老头很是担心,生怕他不知好歹气急之下要一剑砍了这让人生厌的秃驴,皱眉问道:“任平生不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