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平终于回过头来,紧盯着老牛鼻子脸上的神情变化。M..coM
微微思忖片刻,钟小庚似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沉吟道:“老道翻遍了鹰潭山上所有道家典籍,想着试试能不能找到相关记载,可剑山这座镇灵法阵年代实在太过久远,只能拼凑出些许蛛丝马迹来···”
陈仲平不耐烦地打断道:“啰里啰嗦!”
钟小庚没有理会他,目视着严安继续道:“你们结穗人一脉传承数千年之久,但布阵毕竟是我道家的拿手本事,拼来凑去,倒真让老道从中找到了修补镇灵法阵的法子,只不过···”
听到钟小庚说找到了修补阵法的法子,惊喜莫名的陈仲平光着脚跳下青石,刚要问个清楚就又听到了后面的“只不过”三个字,没好气道:“姓钟的,老夫记得两个月前你还没有说话说半截的臭毛病来着,你知道老夫脾气,别逼着我动手,当着这么多人挨一顿揍,道家祖庭因此而丢的脸面,你可一时半会找不回来!”
这位期冀着重振道家祖庭声威的掌教怅然叹了口气,低头唏嘘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道纵然学会了那法子,又去哪里找仙人神魂来填补进去?为今之计,只能试着看能不能让镇灵法阵回光返照,撑一天是一天吧,总归可以少死些人。”
陈仲平跟严安这一老一少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是啊,镇灵法阵之所以能让南疆无数凶兽不敢越雷池一步,是因为不知多少年前的剑山拿七名仙人神魂做布阵之物,要想力挽狂澜,肯定是要找到相似的东西替代。
可大周开国一千三百六十余年来,再无一人渡劫飞升。
钟小庚仰头看向飘着几朵云彩的天空,轻声喟叹道:“两百年前倒是有六位仙人从昆仑下凡,可惜逢春公剑下不留情···”
陈仲平陡然一挑眉头,语速极快地问道:“牛鼻子,按照你家典籍上记载的法子,修补这座镇灵法阵需要填补进去几位仙人神魂?”
身穿紫衣的掌教将目光落到衣衫破旧的陈仲平身上,尽管心中微感诧异,还是默默估算了片刻,试探着开口答道:“有一位便可一试,有两位的话鹰潭山便能有三成把握,多多益善。”
陈仲平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转身躺回青石上,双手垫在脑袋下面翘起二郎腿,沉默不语。
钟小庚本以为他会有什么别出心裁的主意,或者是司天监能找到代替仙人神魂的东西,没想到不靠谱的老头果然还是不靠谱的做派,问过之后就没了下文,再转头去看结穗人,却见严安垂头丧气也走到青石边,低着头坐下,盯着自己的佩剑怔怔出神。
很爱惜这身绛紫道袍的钟小庚担心就地坐下会弄脏衣裳,只好站着有一下没一下挥动拂尘,不停伸出左手掐算,算完一卦又一卦,大有要把世间万事都算个透彻明白的劲头。
在他看来,山谷里这些修士即便能挡住凶兽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势,也要损失惨重,更不用提无数凶兽潮水一样漫过区区六十余里的距离,这种不次于雍州北境妖族攻城的混战大场面,到时候杀红了眼根本就谁都顾不上谁,真正能起大作用的还是陈仲平这种剑气沛青冥的五境高人。
转头朝越秀剑阁方向望去,又是一声叹息,不知道已然踏足十二品境界的任平生,到底肯不肯现身出手。
恐怕凶兽一旦涌上来,还是要看道家高人的手段,撒豆成兵顶不住实力太过强横的凶兽不假,但要说推在最前面,让这些有血有肉的修士能从容出剑不至于泥足深陷,倒还勉强能做到,鹰潭山要重振声威必然要在乱世中付出相应的代价,换得万民敬仰,这才是好钢用到刀刃上。
正想着这些事情,陈仲平忽然再次开口,揶揄道:“刚才说鹰潭山如今拢共就四百余名弟子的家底,明日就有七八十个来南疆等着送死,钟小庚,你倒是舍得拿自家弟子的性命押注,这些人要是都回不去江州,道家祖庭可就没有扶持你那宝贝徒弟孙澄音的本钱了。”
钟小庚洒然一笑,拂尘甩起微微清风,“修道即修心,总该先心怀百姓,再···”
陈仲平偏头吐了口唾沫,斜眼道:“说人话,再扯那些有的没的,老夫耐不住性子,只好先揍你解解气。”
老掌教的笑意开始有些苦涩意味,“脱了这身道袍,老道骂街未必骂不过你个老匹夫,你除非肯此时斩去枷锁迈进十二品境界,否则要揍我也没那么容易,这两样老道都不服你,唯独你收弟子的本事钟小庚心服口服,我那徒儿在剑山上错过了斩杀陈无双的最好时机,败局已定,鹰潭山没有机会再···罢了,就当为了天下百姓,道家祖庭愿意为陈无双做嫁衣,这份人情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捏着鼻子认!”
当时身在剑山的严安当然知道,以四境修为瞒天过海进了剑山的孙澄音,曾在沈辞云采那柄却邪剑时对陈无双悍然出过手。
若不是驻仙山有个姓吴的三境剑修挺身而出李代桃僵,那一次陈无双必死无疑。
陈仲平冷笑着坐起身来,瞥了眼插在溪流中的佩剑,“老夫就这么一个弟子,要是他那时候真死在孙澄音那兔崽子手里,司天监拼着不管漠北不管南疆,也要将你鹰潭山整个夷为平地。说狠话没意思,到底是你教出来的小牛鼻子不顶用,眼馋老夫徒儿气运加身也无计可施,做嫁衣?谁他娘稀罕你们的手艺不成?”
钟小庚寸步不让,破天荒的毫不顾忌道家祖庭掌教风范,反唇相讥道:“你这老匹夫可是就剩下这一张嘴了?要不是卦师一脉传人常继先提前布局插手,从而一步快、步步快,凭你教给陈无双那混账小子的本事,能有今日气运加身的造化?”
陈仲平哈哈大笑,指着钟小庚的鼻子道:“狗日的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怎么就能断定,常继先提前布局不是出自老夫授意?凭他半生蹉跎一事无成,凭他只学了卦师一脉不到半数的本事,就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捷足先登,拿走那颗镇压江州气运的辟尘珠?傻啦吧唧还洋洋自得,真不知道羞耻二字多少银子能买一斤!”
钟小庚登时哑然,不可置信地紧盯着坐在青石上的老头。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已经引起山谷中不少修士的注意,陈仲平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以前不能说,眼下不怕告诉你,陈无双这个弟子,是十一年前在百花山庄被大火烧毁的废墟里,老夫硬生生从常继先那不抗揍的王八蛋手里抢来的。”
钟小庚浑身一震,如受雷击。
怪不得以道家祖庭掌教可洞察天机之能,每一步却都只能踩在常半仙的脚印上。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