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逐步显露出了自己高超的咒术天赋,几个月就学完了家塾的课程,禅院家的男性成员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感叹“可惜是个女孩”,父亲偶尔也会用复杂的眼神看我。
既然为难,为什么还要见我呢?
——既然我是个不符合您期望的女孩、让您为难至此,为什么不在我出生的时候,干脆掐死我?
这样不就不会为难了?
——舒伯特的《天鹅之歌》传说,天鹅在临死前会发出它一生中最凄美的叫声。我临死前,是否也发出了这样的叫声?
思考着杂乱无章的东西,我在婢女的引路下到达了训练场,穿着浅色羽织的父亲和染了一头金发的禅院直哉在那里等我。
原来他是想亲眼看看我觉醒的术式,顺便让我和直哉用咒术比一场,测试一下我对咒力的掌控。
我六岁起就觉醒了术式,一直在研究自己的能力,并且配合家族进行体术和武器的
训练,因此不觉得自己比所谓的兄长差多少,便答应了下来。
父亲一直以为我觉醒的是禅院家一脉相传的术式之一,事实上不是。
虽然都是以自身的影子为媒介创造出来的式神,但却是类似于另一个我一样的存在。具有语言能力和自我意识,能听从我的指令行动,并且坚不可摧,只能被咒术师看到。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体内咒力也在增多,这样的式神我目前可以召唤(制造)出能力各异的五只,全力以赴的话数量还能增加一倍。
但这样做的缺陷也很明显,和十种影法术一样,召唤的式神越少单个式神的战斗力越强。
这种全身以绷带和黑色粒子包裹成人形的、身高两米多类型的式神,我没有在家族的藏书里找到任何记载,便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黑色幽灵”。
——专属于我的“黑色幽灵”。
它对我忠诚,永不背叛,为我带来外界的消息、倾听我的烦恼、陪伴我入睡,是我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存在。
“前所未见的术式……”
看到二十一岁的直哉和十岁的我打成平手,父亲沉吟不语。
我摸了摸像狗狗一样蹲坐在我身旁的黑色幽灵的脑袋。通常它的手感类似一团冷凝着水气的烟雾,一旦我需要或者感应到杀气,它就会具现出实体。
现在的黑色幽灵就是实体状态。
对面,不知道是不能接受被十岁的妹妹打败的事实,还是觉得和女人旗鼓相当十分屈辱,禅院直哉仍眼神晦暗地看着我。
——对我动了杀意?
“真理,你想做家主吗?”
沉默良久,很少对我流露出慈爱的父亲开口问道。
“父亲?!”
禅院直哉难以置信。
我也有些意外。
在这个对女性充满歧视的家族里,作为封建大家长的父亲大人竟然会正视我,给予我和禅院直哉公平竞争的机会。
但我对禅院家不感兴趣。
太虚伪了。
太丑陋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也是这个令人厌恶的家族的一员,就不能自已地产生负罪感。
我仿佛一只被圈养的迷茫野犬,总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外面能不能寻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我就是禅院家脑后生反骨的白眼狼,就算被迫投生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族,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触手可及的一切。
于是我对父亲说在家塾已经学不到什么了,想去外面的学校学习。
禅院直哉顿时嗤笑出声,言辞中充满了对普通人的轻蔑。
他认为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家族里的教育,咒术师去普通人的学校是浪费时间,而我作为禅院家的嫡女,最好的归宿是嫁给一位贵族出身的强大咒术师。
何其浅陋偏狭。
尽管禅院直哉话说得难听,确实是站在他的角度劝我不要自降身份和他向来看不起的平民/非术师者为伍。
他对我的态度似乎变得有点复杂。
难道以为我这样说是在委婉地向父亲表示对家主之位没有僭越之心?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十年来,我已经摸清了整个咒术界封闭腐朽的现状,禅院家对于我,其实是束缚,而非荣誉。
而咒术界最负盛名的六眼神子,或许因为我的身份接触不到那样的人物,没有切身体会过他的强大,我不觉得凭借个人的力量能左右整个咒术界。
在这个世界,我只能靠自己挣一条出路。
“……不要忘记你的一切都是禅院家给你的。”
半晌,父亲答应了我离开家的请求,只是这样告诫道。
我低眉顺眼,表现出最无害的姿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