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这第二份卷子,可能才是出题人想要考验的重点。
此外,姬轻鸿发放的“查没柬”,也在言落月脑海中一闪而过。
……对了,为什么姬轻鸿给自己设下的考验,不是去炼制某件法器,而是要倒着化解掉已经炼制好的法器?
还有,之前钮书剑举办的聚贤会,是不是也专门设下了拆解法器的考题?
思及此处,言落月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份考题一定跟秘境有着很大联系。
捻起笔杆,言落月落笔如飞,快速答起了这份对她而言十分简单的卷子。
她一边往纸面上写答案,一边有点戏谑地想道:不知姬妖尊之前的表现,算不算是在暗示透题?
……
比起言落月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坐在最后一间考场里的凌霜魂和巫满霜,此时完全是另一种心情。
对着这份专业含量过高的卷子,他们两个连眼睛都快变成两双豆豆眼。
“……”
凌霜魂还稍微好一点。
他文字功底比较好,又博识强记,靠着一点自身基础的炼器知识,还有从小练出的移花接木、生拼硬凑的能力,硬生生把卷子答满了一大半。
至于正确率如何,他就不敢保证了。
惨还是巫满霜比较惨。
小青蛇前不久刚上完文字课,现在居然还要笔答一份充满了各种高大上专业词汇的卷子。
他宛如一个还没结束九年义务教育的小学生,被直接拖到大学专业课的期末考试,能答对才是有鬼。
巫满霜紧抿嘴唇坐在原地,对着满篇题目发至少两柱香的呆。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决定。
——巫满霜抓起笔杆,开始认认真真地往纸面上的空白处抄题干。
这一刻,前后千年的学渣们,在巫满霜身上灵魂附体。
从未经历过应试考试的小青蛇,在这一刻,居然无师自通了每一个学渣的侥幸心理:
我都把卷子答得这么满了,阅卷老师还好意思不给我分吗?
当然,对于这种心态,阅卷老师们表示:呵呵。
奋笔疾书地抄写了大半张卷子,巫满霜忽然被一道考题吸引住了目光。
尽管身边的朋友言落月就是一位年少的炼器大师,但由于基础太差,巫满霜几乎是一点炼器知识都没有的。
对于卷子上精心设计的题目,题干里提及的五花八门的材料,他也多半不认识。
但摆在他面前的这道题……他却奇异地能看懂一点。
如果言落月在这里,她瞬间就会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和卷子前面那些简答、论述不一样,这是一道思考题。
题目的主要内容,是关于...
阵法和炼器搭配的火候掌握。
因为炼器师们未必掌握阵法知识,所以题干里给出了阵法名称,还有答题时需要用到的几个要点。
巫满霜看懂的,并不是那些炼制手法和材料,而是阵法相关的内容。
对于这一点,此刻的巫满霜尚且一无所觉。
他在白纸上勾勒出阵法的简易图像,然后根据题干的限定条件,又一笔一笔地补上花纹。
倘若有个阵法师在场,他会很惊异地发现:单凭天分、直觉和少量的已知条件,作为一个毫无基础的学生,巫满霜竟然将这副阵法补全了八成。
时间一到,考试结束。
监考的工作人员使了个法诀,满场的卷子自动升空,在半空中汇成一条长河般的纸带,片片答卷如同飞雪,规整地落在长案上。
趁这个机会,凌霜魂格外留心了一下别人的卷子。
他发现不少炼器师都和自己一样,卷面腾出大片空白,此外还有挺多题目空着没能答上。
身处于一群学渣程度的炼器师学徒中,他和巫满霜的卷子混迹其中,就宛如一滴水融入汪洋。
呼——这样他就放心了。
……还有,希望负责批改的阅卷者,在看到他俩的卷子时,不会被气得太过分吧。
凌霜魂跟巫满霜一起并肩走出考场,去找言落月汇合。
在路上,他们还听到了不少关于考试的交谈。
“唉,居然有一道题没把握住,看来,我要在初试时便被扫地出门了。”
这么说的人,胸前赫然别着纪念版四阶炼器师徽章。
也有人刚出考场,就振臂欢呼:“稳了,十拿九稳了,这是我所有考试中状态最好的一次!”
巫满霜一眼认出,那是之前在任天堂里,跟别人菜鸡互啄的某个炼器师学徒。
“……”
对于这个现象感到迷茫,巫满霜求教地望向凌霜魂。
凌霜魂微微一笑,负手而立,尽显前辈风范。
“小巫,你看,这就是我辈野史记录的人间真实——多有意思啊!”
……
第一场笔试结束,言落月腾出时间,终于有心思去应对钮书剑布置给胡兔叽的“投名状”。
其实,胡兔叽这个马甲,言落月本来想用一次就废号的。
但是……钮书剑,他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时间回到数天之前,在聚贤楼的内室里,胡兔叽受惊般站起身来。
“这样、这样重要的任务,怎么能交给我呢?”
钮书剑轻哼一声,高深莫测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经过大哥亲身教导,他终于领悟了广收手下、隐居幕后的好处。
比如眼前的这个胡兔叽,他既不知道自己来自鸿通宫,也不知道言落月和姬妖尊有所联系。
无知者自然无畏,就不会对任务推三阻四。
哪怕他失手,反被那小龟崽子抓住了,最多也只能说出他们的身份是“大公子”和“二公子”,找不上钮书剑本人来。
听到钮书剑的命令,胡兔叽嗫嚅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
“那么,这叫做言落月的小姑娘,究竟多大年纪呢?”
“……”
就算钮书剑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她五岁,因为年纪小,所以很好收拾”这种话。
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钮书剑冷声道:
“我已经特意为你选了最轻的任务,难道你连面对一个小女孩,都会感到害怕吗?”
“不,不,不是。”胡兔叽慌张道,“二公子您误会了,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吧,不道义啊。”
钮书剑:“……”
好家伙,他算看出来,胡兔叽是真不会说话了。
如果执行这个任务的胡兔叽不道义,那他这个布置任务的人算什么?
钮书剑冷冷撇过头:“既然如此,那你也别干——”
话音未落,胡兔叽就补充道:“所以、所以……您看是不是,得加钱?”
钮书剑:“……”
这表现太过真实而不做作,差点当场把钮书剑噎个跟头。
沉默片刻,钮书剑往后一倚,翘起一条二郎腿,浑不在意地说道。
“我也不是那种对妇孺下杀手的不道义之人,那妖族小丫头,你给她一点教训就行……嗯,让我想想,你能让她哭着认一声错,我就给你一千下品灵石,怎么样?”
在钮书剑的人生信条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全都不是问题。
像是被这数目惊到,胡兔叽倒吸一口冷气。
“二公子,当、当、当真?”
哼,真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
钮书剑在心中嘲笑一声,傲然点头:“自然是真。”
胡兔叽又有些犯难:“可她人在千炼幕内,我进不去啊。”
钮书剑一甩手,啪地砸出一张百炼级别的请帖落在托盘里:“尽管拿去。”
胡兔叽仍然有些犹豫:“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啊?”
钮书剑得意洋洋,越发感觉自己未雨绸缪,当场递出一块传讯石:
“我已派人在里面盯梢,你只要联系此人,就能知道言落月的下落。”
眼看此事就要托付出手,刚刚还显得不大聪明的兔子妖,居然又一下子精明了起来。
胡兔叽呆呆地问道:“二公子,既然你已经派人跟着言落月了,那为什么还要找我动手啊?”
钮书剑:“……”
——这不是看你跟鸿通宫毫无联系,一旦事发,更容易背锅吗?
而且胡兔叽一看就胆量有限,就算绑了言落月,也不至于重手把小丫头弄死,引来姬妖尊的关注。
更何况,胡兔叽身上还有一项天时地利的优势,是旁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钮书剑站起身来,慢吞吞道:
“蠢材,非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千炼幕内不许私斗,你若是不能把言落月诱出千炼幕,就直接冲到她的面前,摘了你的纱篱——”
“……”
这一刻,胡兔叽愣愣地仰头看着钮书剑,像是已经被他的天才主意惊呆。
钮书剑没关注胡兔叽的表现,他非常得意地仰头一笑。
就连他这种见过大世面的鸿通宫弟子,都会被胡兔叽的脸丑翻,一个偏僻之地出身的小女孩,心理素质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小丫头胆子太小,被吓哭了这种事,总不能算是修士私斗吧。...
钮书剑道:“到那时候,你要记得用传讯石给我发消息。只要我听见小丫头哭着认一声错,就付给你一千灵石、哭着认两声,付你两千灵石、三声三千……以此类推,如何,我待你不薄吧?”
胡兔叽:“……”
胡兔叽发自肺腑地感慨道:“二公子,我从没见过您这样乐善好施的好心人呐!”
这马屁有点过于肉麻,钮书剑听得不适,不由撇了撇嘴。
胡兔叽拿起托盘中的请柬,拔腿欲走,脚步又忽然顿住。
他谨慎而胆小地问道:
“二公子,我是个穷苦人,没见过你说的那些钱……嗯,我要是办到以后,二公子真会给我这么多灵石吗?”
方才两人多次一问一答,让钮书剑已经习惯了胡兔叽提问,他轻描淡写给出解决方案的思路。
听到胡兔叽的这个问题,钮书剑大手一挥:“这有何难?”
扔给胡兔叽一张黄金镀底的凭记,钮书剑随口道:
“这里面有的乾坤钱庄不记名的灵石一万块,算我提前付给你的报酬。如何,够了吧?”
胡兔叽有些忸怩:“可能……不太够。”
见他这么说,钮书剑终于对这兔子妖刮目相看。
“怎么,难道你还能让言落月哭上十声以上不成?”
小姑娘胆子就算再小,哭几下应该就停了吧?
钮书剑又给出一张黄金凭记:“两万灵石,这次够了吧?”
胡兔叽还是有点斟酌:“可能……还不够。”
“……”
现在,钮书剑感觉这人是在骗他的钱,而且准备坑完钱就跑路了。
眯起眼睛,钮书剑一口气甩出十张黄金凭记来,在胡兔叽眼前晃了晃。
即使隔着一层纱篱,他都能感觉到,胡兔叽那对比目鱼似的眼睛,骤然亮了。
钮书剑傲然道:“这些钱,我都可以给你,我甚至可以先把凭记放到你手里。”
“——但你要发下心魔誓言,不得以任何方式,从中多取一块灵石,事后即刻将余下灵石返还,否则立刻心魔袭心而死!”
任何方式,当然也包括把凭记让给或转卖别人牟利。
咕咚。钮书剑听到胡兔叽咽口水的声音。
这瘦小、结巴、不会说话的修士立刻举起手掌:“以胡兔叽之名立誓——”
“等等。”钮书剑打断他,“你要用‘我’自称。”
呵,当他是那种见识浅薄、易被欺骗的土财主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如果只以“胡兔叽”这个名字立誓的话,眼前的人改个名字就能绕开誓言,拿钱跑路。
眼看着胡兔叽用“我”自称,立下心魔重誓,钮书剑终于满意。
他把凭记天女散花般往托盘上一洒,挥了挥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现在,过了数天,钮书剑终于等来了这通他期待已久的传讯。
传讯石的那一边,胡兔叽结结巴巴地说道:“二公子,我办到了。”
“哦?”钮书剑一下子来了精神,坐直身体,“快让我听听!”
传讯石那边,传来了言落月清晰的哭声:“呜呜呜,我错了……”
还有个有点熟悉的少年声音,在一旁数着:“第一声。”
言落月很快哭了第二声:“呜呜呜,我要认错哦...
……”
另一个迥然不同,但听着还是熟悉的少年声音,交替地数着:“第二声。”
钮书剑兴奋地猛然站起。
听着小丫头狼狈的哭泣认错声,他整个人都如同吃了人参果一样,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尽数打开,无一处不痛快!
拿起手中传讯石,钮书剑迫不及待地奔出房门,嘭地一声撞开了自己大哥的书房。
他献宝似地把那块传讯石凑到钮棋刀鼻尖下,催促道:“大哥,你听,你快听!”
传讯石那边,言落月哭得特别特别伤心,认错的特别特别真诚,每一个转音之间,都充满了浓浓的金钱味道。
“呜~呜呜~,我不应该展现出纵观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炼器才华……”
同时,还有个少年人懒洋洋地在一旁数着:“第二十六声。”
钮棋刀:“……”
沉默着听传讯石那头儿,小姑娘一路哭到第三十八声,钮棋刀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他抬头,看看自己弟弟写满了扬眉吐气、眉飞色舞的脸,迟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钮书剑慷慨激昂地把整件事叙述了一遍。
钮棋刀听到一半,张了张嘴:“……”
他还没说出话,钮书剑就飞快地堵住他的话头:
“我给胡兔叽分布这个任务是深思熟虑过的,哥你不要斥责我——你听我继续往下说。”
钮棋刀:“……”
此时,言落月哭到了第六十三声。
当故事讲到三分之二的时候,钮棋刀实在忍不住,又张了张嘴。
钮书剑抬起嗓门,生生压过了钮棋刀的声音。
他咆哮道:“然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让小丫头!哭着认错!”
此时,言落月已经飞快地哭到了第八十六声。
钮棋刀:“……”
终于,故事讲完了,钮书剑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嗓子。
而传讯石里,言落月也在计数中哭到了第一百零九声。
钮书剑略微有点奇怪地看了传讯石一眼。
咦,哭了好久啊,那小丫头原来这么胆小能哭的吗?
唔,说起来……之前碰瓷走他那艘飞舟之前,她是不是也在一直哭、一直哭……
钮棋刀:“……”
钮棋刀深深吸了口气,指了指那颗还在锲而不舍地、花样百出地哭着认错的传讯石。
他尽量委婉地问道:“弟弟,有没有一种可能……胡兔叽和言落月商量好了,从你这里得到的灵石,他们对半分呢?”
“!!!”
刹那之间,快乐冰消雪融一般从钮书剑的脸上消失了。
他竟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
此时,言落月正好哭到第一百二十声。
“呜哇哇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太有才华——好了,收工!”
啪地一声,传讯石被切断了。
而钮书剑此时正好回忆起,自己当初,好像是预支给了胡兔叽十二万灵石?
——日尼玛,你可真是准点下班,连多一声赠品都不肯哭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