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郁中途醒过一次。
他还困得不行, 只能用混沌的大脑勉强辨清周遭是什么环境,他正躺在一个打通东西泥墙的土炕上,腹上盖着薄薄的毯子, 枕边是程驰白天穿的那件被他弄脏的粗褂。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程驰的床。
呆头笨脑的乡村野夫心很细,怕雪郁睡不好, 就把软软小小的人放到了自己睡过的地方, 看小寡夫脸蛋贴着自己的枕头, 平平的肚子盖着他的薄毯。
和他的东西贴得那么近,乖乖巧巧的, 像他的娇妻似的。
程驰喉头咽了咽,知道说出来雪郁肯定生气,只敢在心里偷偷想一下。
如果真是他的娇妻就好了。
那样他就不会怕亲亲会惹雪郁不高兴了,还可以出格一点, 在晚上亲完他, 再捣一捣他的小肚子。
炕上的雪郁皱了皱眉,他闻着周围过于浓重的雄性气味,想坐起来,又困得没力气,唇肉张合了一下, 对旁边傻站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男人发脾气道:“……别看着我。”
程驰听话地收回目光,他把手里的茶缸搁在桌边,粗粝拇指提着那张薄毯往上拽了拽:“你好好休息, 我下午干完活就能回来了,我家就我一个人住,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雪郁眼皮都睁不开, 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身上香汗蒸腾, 燥得他把被子一掀,拧着秀眉嘟哝:“不盖,好热。”
程驰怔了下,看着那张虚虚挂在纤长右腿上的薄毯,手臂肌肉鼓硕而起,腹肌硬邦邦的,紧得他发疼。
那张被子连小寡夫的腿都碰过了,晚上他还要盖呢……
笨重男人根本不敢惹雪郁生气,只能顺着他,把帘子关上后,收着气轻声问:“雪郁,你有没有想吃的小食品,我去镇上傍晚能给你捎回来。”
雪郁翻了个身,没理他。
程驰盯着小寡夫露在外面又白又滑的肩头看了会儿,没再说话,轻轻掩上门,往村子外面走。
夏天炎热,往来农户都戴着竹笠,程驰只穿了件短袖汗衫,在通往镇上的公路,忽然看见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妇,车上绑着的竹筐,垒着几十个表皮饱满新鲜的西瓜。
程驰目光在那堆西瓜流转片刻,开口叫道:“刘婶。”
步履利索的老妇听到声音,停下推车的动作,转过身,迎上高壮男人的视线,见他耳廓脸膛怪异的红热,着实吃了一惊,操着地方乡音问:“小程,怎么脸那么红的啦?”
程驰愣了愣,抹了下额头,艰难挥去脑袋中夹着他被子辗转反侧的娇嫩小寡夫,似是知道自己变态,难掩心虚地滚了滚喉结,闷闷道:“可能有点中暑,婶,这是你种的西瓜?”
老妇热情洋溢:“是啊,瓜瓤可甜了,正打算推去集市卖呢。”
粗宽手指抵上瓜皮摸了摸,确实是不掺假的,程驰收回手,声音一如既往沉闷:“怎么卖?”
老妇闻言奇怪地咦了声,旋即又涌上慈善笑意:“你以前不是不爱吃西瓜?是买给别人的吧?你要的话,给你七毛钱一斤。”
程驰摇了摇头,望着干瘦辛劳、似是只有一身排骨架着的老妇,指尖在筐里随便指了指:“不用,刘婶,市场价卖给我就行,给我称上两个。”
……
傍晚五六点。
雪郁酣眠的状态,被一阵喧闹声打破。
“哎呀,你去见见噻,那小姑娘特漂亮,性格也是小家碧玉型的,能干能吃苦,谁娶谁有福!”
“给我个面子,明天去看看,也不强迫你们,看对眼了再处,那小姑娘踏踏实实能过日子的,我觉得你肯定喜欢。”
“反正只是见见面,你又不吃亏。”
男女掺杂的说媒声,如同潮水般涌进房子,雪郁捂耳朵也无济于事,皱着眉趴起来,稍稍掀开了点帘子。
外面有两三个人,男女都有,程驰肩膀宽硬,像根钢筋似的杵在那里,眉峰罕见地皱紧,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们的话听进去,而在他旁边,是和他一同从镇上回来的宋桡荀。
两人表情平静,似乎都对这些不热衷。
村子里一年半载总有媒人找上门,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是他们的首要目标,而宋家和程家更是,一个家世好手里有钱,一个满身蛮劲能干苦活,能说中他们其中一个都有大钱赚。
他们用尽力气游说,可程驰就像木头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宋桡荀则紧抿唇,拒绝眼前人继续说下去,表情淡淡地问程驰要过钥匙,进了程驰家。
他手里拿着宋父要送给程驰的新锅,正准备走进厨房,蓦地扫到房里的土炕床上,有一双纤细的、白得仿佛能反光的腿,程驰盖过无数次的被子就搭在那条没有赘肉的小腿上。
……裴雪郁?
宋桡荀先是愣了下,而后确定了。
村里连腿都长得风情韵致的人,除了那小寡夫,没有别人了。
宋桡荀抿唇,目光变冰。
他之前没撞见过雪郁和程驰有接触,这次可是抓了个正着。
这人怎么、怎么能……
跑到没见过几面的男人家里,睡在人家的床上,还盖着人家的被子,他知道那被子程驰盖过多少次吗,他知道那床程驰睡过多久吗,那床全是男人的气味和痕迹,他就那么坦然睡上去了?
怎么这么……!!
连脏话都可能不懂是什么的乖孩子,憋得耳廓通红,手背绷出道道发紧的青色筋脉,他真是从来没见过雪郁这种人,如果不是要放这个锅,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回事。
宋桡荀重重咬着牙,耳朵是红的,刚想调头就走,房间里的人就看到了他。
傍晚有点凉了,雪郁迷迷糊糊往上提了提毯子,因为还没睡醒,那表情软得让人心颤,他似乎招了招手,让宋桡荀过去。
宋桡荀满脸抗拒,心想着不能进,不想和那人说话,脚步却在那根纤细手指蛊惑般曲了曲下,莫名其妙就走到了床边。
小寡夫微眯着眼,眼波流转,抿了抿睡得殷红的唇肉,正要说什么,好不容易摆脱掉说媒人的程驰走了进来,他见到房间里的两人,先是顿了下,而后慢吞吞道:“……雪郁,你醒了。”
雪郁困顿地擦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