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好奇地探出头。
只见对面马车里走下一人,紫衣华服,俊俏风流,他带着一个小厮,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善善惊喜地喊:“沈叔叔!”
马车里其他几人也循声看去。
“不好意思,各位,耽搁一点时间。”沈云归抬了抬下巴,小厮便从马车上抱着有小山高的东西走了过来。他笑眯眯地说:“善善,我听说你去上学堂了,给你准备了一点东西。”
他拿起来第一个:“文房四宝。“
祁晖眼尖地看到上面的标志,“玉墨轩?”
“没错。”
祁晖微微睁大眼:“我上回看见这套,好像要上百两。”
沈大老板摇着折扇,随意道:“不值钱。”
“……”祁晖又坐了回去。
接着拿起来几个:“一点小首饰。”...
轮到祁晴探头,“如意坊?!”
沈云归赞赏:“不错。”
善善为难地说:“沈叔叔,我娘说了,不能收你的东西。”
他再拿出第三样,也是最大的盒子,“点心也不要?”
盒盖一揭,点心的味道便传了出来,这下连善善也移不开目光了。
她吸了吸鼻子,嘴巴里口水泛滥:“可是,可是我娘……”
“你上回生辰,我不是也送了你礼物?上学堂可是件大事,我送份贺礼也是情有可原,就是你娘知道了也说不了什么。你要是不收,随意处置了吧。”说罢,不等善善拒绝,他便指使下人将这些东西卸到忠勇伯府门口。除了介绍的那些,还有不少零零碎碎,堆得足有半人高。
送完了礼,他果真不耽搁,很快便让开了路。
两辆马车擦肩而过时,他远远对善善道:“我新买了一处庄子,下回你学堂放假的时候,记得到我那玩。”
善善高兴地应下。
马车很快驶远,她坐了回去,抬头便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祁昀面色有些复杂:“善善,刚才那人是……”
“他是沈叔叔。”
放在伯府门口的礼盒多得无数下脚,府中的下人也被吸引了出来,众人纷纷侧目。
善善愁极了:“要是让我娘知道,又得骂我了。”
有娘亲叮嘱在先,善善留了点心和笔墨,其他一点也不敢碰了。她熟练地指使伯府下人将东西搬进去,剩下自有娘亲来处理。
这种事情在云城时就已经做过数回,她做得驾轻就熟。
众人面面相觑。
饶是伯府富贵,此时也要被这满地东西震了震。他们上学堂时,家中长辈都赠了礼,但也不见这般铺张。
“他经常送你这些?”祁晴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如意坊的礼盒,她刚看了一眼,里头全是新款的珠花首饰。虽然她年纪还小,但已经学会爱漂亮。
善善:“对呀!”
“如意坊的首饰价钱那么高。”
善善困惑:“很贵吗?”
祁晴:“……”
善善想了想,体贴地说:“你可以让你娘给你买。”
“……”
马车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一直到学堂,也不再有人说话,祁晖的目光频频看向那套笔墨。
善善浑然不觉,等到学堂后,趁夫子还未来上课,她大大方方地将点心分享给了其他同学。
文嘉和今日也从家中带来了点心,便也在此时拿出来,善善一尝,顿时咦了一声:“这个点心,我好像在哪里吃过。”
祁晴立刻道:“长公主府上的都是御厨,你怎么会吃过?”
善善一时也想不起来。
其他小朋友已经与她熟识,手里还拿着她刚分的点心,嘴巴里的也还没咽下,此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温善,你带来是宝芝斋的点心吗?”
“这个特别难买,每回都要排好久的队,拿我爹的名号也不管用。”
“还特别贵,每次我娘给我银子,没吃几块就用没了。”
善善不甚在意地说:“应该是吧。”
祁晴又插嘴:“怎么可能会是宝芝斋的?”
前一句众人无法反驳,这一句倒是能说得上来。
“这就是宝芝斋&#303...
40;点心,我吃过,一模一样的味道。”
“你瞧,盒子上还有名字。”
有人道:“祁晴,你为什么总是和温善做对?”
祁晴气急:“谁和她做对!”
善善也不介意,她从来都不记仇的,现在也很好脾气地拿着点心问:“四表姐,你要吃点心吗?”
祁晴用力扭过了头。
众人也不在意她,互相分完点心,等夫子来上第一堂课时,便见学生们个个腆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浑身冒着香甜的味道。
下午放学后,祁晴坐进马车里,今日下午的马车空荡,除了她只有祁晖与祁星,不见祁昀的身影。
“大哥呢?”她问。
祁晖低头读书,头也不抬:“他说要去书斋买书,自己先走了。”
祁晴点了点头。
她撩起车帘往外看,不一会儿的功夫,停在学堂门口的马车便走了七七八八,放课的学生如鸟兽散,拥挤热闹的学堂门口眨眼间冷清了下来。
她看着学堂气派的大门,忽然灵光一闪,放下车帘,对车夫说:“回家。”
祁星惊讶:“善善还没来呢。”
祁晖也从书本后抬起头。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心思。
他也点头:“回家。”
祁星:“但是……”
她天性胆小,被瞪了一眼,便一句话也不敢再说。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很快驶离了青松学堂。
另一边,善善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动作向来慢吞吞的,等收拾完书袋,学生也快要散完,就在准备要回家时,贺兰舟出现在门口,笑意温和地喊了她一声:“温善。”
善善还记得他,喊道:“贺大人!”
“在学堂里不必这样称呼我。”他笑道:“你与他们一样,叫先生就好。”
善善改口:“贺先生。”
祁星:“但是……”
“你第一次上学堂,我应当早点来祝贺你,只是前段时间事务繁忙,一直抽不出空,晚了一些。”贺兰舟拿出一个锦盒,温和道:“我为你选了一支笔,虽然简单,但适合你这样年纪的孩子用。”
善善乖巧地道了谢。
见她兴致不高,贺兰舟顿了顿:“不喜欢?”
善善摇头,“喜欢。”
“那怎么……”
“可是我有很多了。”
知道她要上学堂,大舅娘送了她一套文房四宝,二舅娘也送了她一只毛笔,娘亲也给她准备齐全,更别说今日沈云归将她拦下,又送了她不少东西。她就是有十只手也用不完啦。
善善想了想,对他说:“贺先生,你等等。”
她弯下腰,从自己书案底下搬出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费劲地拖到他面前。“这是沈叔叔给我的,但我用不到这个,他说由我随便怎么用。您天天都要做学问,用这个最好不过了。”
贺兰舟垂下眼,玉墨轩的标志端端正正刻在盒上。身在京城的读书人怎么会没听过玉墨轩?他自己也是时常光顾,此时一眼就能认出,这套笔墨便是铺子里最珍贵最值钱的一套,笔杆都是玉质的。
他再低头看自己手中的毛笔,虽是经过用心挑选,但一下被对面的华贵衬得灰头土...
脸。
他心下有些复杂:“我本是来送贺礼,如何能收你的东西?”
“没关系。”善善说:“因为您帮忙,我才能上学堂,我娘亲说了,要我记着您的恩情,一定好好感谢您。”
“真的?”贺兰舟眉目一亮:“你娘亲口说的?”
“对呀!”
孩童天真,说出口的话尽是真心实意,无半点客套。他心中欢喜更甚,面带笑意刚要点头,忽而听出一点不对:“……沈叔叔是谁?”
“沈叔叔就是沈叔叔呀。”
“他……他可否婚娶?”
“没有。”
“他是你的亲叔叔?”
“没有。”
“他……”
善善瞅瞅他,了然地说:“他也想当我的后爹爹。”
贺兰舟:“……”
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前科状元郎脸色一下凝住。
他复又低头,看看印着玉墨轩标志,处处透着富贵逼人的文房四宝,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朴素无华的毛笔。
神色一下变得古怪起来。
善善歪头:“先生?”
贺兰舟霍然抬起头。
“你在这儿等等。”
善善不明所以。
只见他快步离开,没一会儿,他又拿着一个锦盒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不由分说将锦盒塞到善善怀里,急促道:“这是陛下赏赐给我的紫毫笔,今日我将它转赠与你,作你上学堂的贺礼。望你博学笃志,好学不倦。”
善善怔住。
她茫然地看着新毛笔,不明白怎么又多了一支。
她把那套文房四宝推过去:“先生,那这个……”
贺兰舟语气复杂,“虽然你如今用不上,但毕竟是收到的礼物,不必给我,好好收着吧。”
他摸了摸善善的脑袋:“天色不早,回家去吧。”
善善乖乖点了头。
耽搁一会儿,学堂里剩下的学生也走得差不多了。
橙黄的余晖落下,学堂里各处空荡荡的,善善怕大表哥他们等急了,急匆匆地拉着石头跑出去。他们跑出学堂大门,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平日学堂门前的空地会停满各府来接人的马车轿子,耽搁一会儿,这会儿已经空了,连个车轮都没见到。
善善茫然地转过头,与石头面面相觑。
他们家的马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