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踏着黄河冰面而来,在广阔的郑州地界上跑马。
这是在河阳征集的数千土团乡夫。
是的,他们就是乡勇!
乡勇骑马射箭,这在中原可极为罕见。尤其是一下子出现好几千,简直颠覆了人们的认知了。
但这就是事实。
农村生产结构已经改变了,他们已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好多人家里养着大牲畜呢,有牛有驼,自然也有马。
另外,河阳还有官办牧场,里面的马匹在下半年得到了补充,数量庞大,完全支应得起消耗。
这可能是颠覆自古以来战争史的“荒诞”一幕了。古来其他朝廷,也不是没有民间养马,但多集中于边郡,而且数量也不是很多。
比如玄宗朝全国养马七十六万匹,其中不到五十万是官办牧场的马,剩下的二三十万为民间养马,主要在河西、陇右二镇。这还是出台了鼓励养马的政策后得到的数字,若无此刺激政策,怕是只有民间富户养马,普通百姓宁可养羊。
河阳镇有不到七万户,三茬轮作制之下,大部分百姓选择养羊,二十亩苜蓿田可以养活三百只。但还是有很多人选择至少养一匹马,这数量就很庞大了。
如果河阳幕府再出台一些政策,比如所有家庭至少养一匹马的话,那全镇至少会有七万匹,甚至十余万匹。
纯种植业和农牧混合业,在牲畜保养量上的差距是十分巨大的。
而且如果单论畜养马匹等牲畜,草原根本无法和中原比。即便中原不种地,全化为草场,那也是质量远甚草原百倍的顶级牧场。后世乌克兰这种地方,没开发时就是南俄草原的一部分,牛羊遍地,开发后就是欧洲粮仓,小麦满仓。
农业或工业社会一旦养起马来,干旱的草原拿头来比?1813年拿破仑下令寻找马匹,结果统计出了350万匹,没别的原因,就是农民们有养牲畜的传统,他们也是耕牧混合制,不像中国那样几乎全是种植业。
至于沙俄,在一战期间甚至有3500万匹马。传统耕作农业区一旦全力发动,养马的能力能爆出草原八条街去。
邵树德在中原的各处地盘,原本是一片白地的河阳镇是执行三茬轮作制最彻底的,几年来一直在补充牲畜。可想而知,再发展几年,这就是北方农业地带的一个另类。
现在河南府也在逐步推广这种农业生产模式,五年之后再看?
河阳节度使宋乐曾经算过,如果河南府恢复到十万户,汝州有五万户,河阳也有十万户的话,且马匹都到位的话,怕不是能拉出三四十万匹马。而且这不仅是马的问题,养马的农户肯定也会在闲暇时学习骑马,参加乡勇训练时,甚至会多个科目:骑射。
渑池县乡勇就有这项训练,这个县也没有强制养马,但拉出两千骑兵不成问题。
数百年以来,草原大汗动辄控弦之士数十万,不知道在看到中原百万乡勇都会骑马射箭的时候,他们是什么感想。
当然,宋乐也知道,这多半只可能在王朝初期政治清明的时候才会出现。时间长了,农户不愿养马,届时各种舞弊,全国的马匹数量多半会大幅度下降。但无论怎么样,全国攒出玄宗朝时五倍以上的马匹不成问题,且多位于北方各道州,这是一股十分庞大的力量。在对抗草原胡人之时,没有任何短板。
三千多骑兵从河阴县以东一闪而过。
葛从周站在城头,目送他们离去。
“这到底是草原大汗还是中原节度使?”即便早知道邵树德这厮统一了不少草原部落,但在看到这些穿着各自衣裳,一看就是乡勇的骑兵东去之时,他仍然忍不住骂娘。
他甚至都想建议梁王学习邵树德治下的农业耕作模式了。但一想到河南那错综复杂的地权,他只能叹一口气,不好分啊。
“郑州!唉,又打到死穴上了。”葛从周大恨。
郑州兵力不足,还多为步军,如何追得上这些骑马的夏人乡勇?
既为乡勇,那么肯定不如衙军善战,相应的胆子也小,打仗就很滑头。打不过的不打,直接跑路,反正你也追不上我。遇到打得过的,千余骑、两千余骑一起扑上去,打你几百个运输粮草的乡勇,胜算还是很大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下场很可能与霍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