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下课铃声拉她回到现实。
刺眼的阳光钻过枝桠缝隙, 斑驳的光点在他眼里跳动,手掌感受心脏蓬勃律动,震如擂鼓。
“纪老师和千吟去哪儿了?我们要去排练了。”
呼喊由远及近地传来, 她霎时清醒,推开了他。
眼里蒸腾着热和水汽,千吟爬起来后退了几步, 用手背揩了揩嘴唇。
尚有余温。
纪时述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动也不动, 他垂下了睫毛, 似乎是在盯着花坛边排队搬食的蚂蚁出神。
“我,我要去排练了。”他听见她说,然后抓起衣服急惶惶地远离他。
如茵的草地,十七八岁的少年们追逐着黑白相间的足球奔跑, 升旗台下三五个少女围坐在一起开着茶话会,偶尔偷偷瞥一眼心中那个青春朝气的他。
纪时述起身,带走了她遗忘掉的水瓶, 他慢慢地踱着步, 瘦高的背影被拉得无限长,无声地消失在尽头。
那些欢声笑语从他的耳里极速退走,再抓不住。
“喂?”
话筒传来倦怠的男声, 纪时述靠在转椅里, 操控着椅子轻微幅度地左右摇晃:“沈临之。”
“我靠!纪大明星!什么日子啊让您屈尊给我打电话了, 不会是家道中落投资破产,找我借钱吧,那我不在, 查无此人哈。”
“我的家底想中落很困难。”欠揍的人说欠揍的话, “有个事问你。”
沈临之啧了声:“你当我事儿妈啊, 有问题找度娘,上至天文历史,下至锅碗瓢盆。”
“情感问题。”
“大哥我母胎单身你问我?等等!你有喜欢的人了?你这负心汉你对得起大明湖畔的蔷薇花吗!”
“居然还记得。”纪时述阴阴地笑了笑。
“……述哥您放心,我这就一键删除,卸载回收站,恢复大脑出厂设置。”
“我有个朋友。”
惯用的开头了,一般就是他自己,沈临之无语,嘴巴还是狗腿道:“对对,朋友。”
“他,他忽然亲了一个女生,”纪时述斟酌着语句,“那个女生好像没准备好,跑掉了,我朋友该怎么做。”
电话那头沉默。
“冒昧问一句,亲得激烈吗?”
他想了想,“一般。”
什么形容!沈临之抓狂:“那女孩子肯定都很矜持的呀,你忽然亲她,还亲得…一般激烈,别说惊吓了,不给你一耳光就很不错了。?????”
“是,我太急躁了。”他罕见地低头。
沈临之擤了擤鼻子,继续说:“接下来那个女生百分百会躲你,我说你这么情不自禁吗,高中时候不自制力挺好的。还有,哪有你这么直球的追法,得亏有你这张脸,不然我高低骂你变态死流氓,情书不会写,这也不会,我说你是不是恋爱白痴呀。”
爽啊,指桑骂槐地先过过嘴瘾,高中时候尽被这狗欺压,他总算翻身当霸王了。
“是我的朋友。”他纠正。
好的好的,你开心就好。
“我给你朋友的建议啊,暂时静观其变,实在不行,”沈临之拍了拍胸脯,“拜我为师!”
纪时述掐断电话。
—
学校礼堂,高秋秋向众人展示了长长的一条清单:“我们敲定了三十个备选节目,不过校方说算加演,只能安排一场,大家来选选?”
“秋秋米婧都是歌手,宋炬也是,其他人都是演员,没有舞台经验。”陈霜灵道,“但是这些歌最好还是两个或三个人唱吧,其他人怎么办?”
高秋秋在最终决定的歌曲上画了个红圆圈,水笔敲着脸蛋,“那我们可以自己弄乐器伴奏啊。”
宋炬瞟了一眼,“这首歌曲风比较嗨,能够带动全场,电吉他可以我来,架子鼓……”
他扫视乔也、苏苏、盛安曜和纪时述。
人家出身半书香门第的矜贵公子,性格倒也没那么跳脱,会大提琴小提琴钢琴就是不会架子鼓。
想象到纪时述戴着副金框眼镜,头发全变成了脏辫,摇头晃脑地敲鼓,千吟就。
想象不出来。
反正小时候没见他学过,女孩随口替他回:“他不会。”
宋炬:……
“我猜的!”她及时找借口,嘿嘿笑:“纪老师看着人模狗样的,啊不是,看着安安静静的,我觉得应该不会吧。”
她朝他挤眉弄眼。
纪时述啊了一声,轻飘飘的,“对,我大概不会。”
其余三个人拨浪鼓摇头,异口同声:“我们更不会。”
“我会!”
一道铿锵女声石破天惊,宋炬僵硬地瞪着面前的高秋秋。
他口中的甜妹。
“少瞧不起人。”女孩洋洋得意。
陈霜灵:“那秋秋去打架子鼓,宋炬电吉他,谁唱歌?”
米婧大致琢磨出了她的意思,故意说:“灵灵你嗓音偏甜腻,不大适合这首歌哎。”
陈霜灵默默咬牙,假笑:“那米婧老师独唱吗?”
“有rap,需要宋炬老师,最好还是再找一个合唱。”米婧看向晚遥和千吟。
晚遥摆手:“我风格不适合的,放不开。”
“那就千吟吧。”米婧爽快。
“我?”她难以置信,“我五音不全。”
陈霜灵宁愿这出风头的机会给男生,“我听说纪老师唱歌挺好听的。”
“我吗?”纪时述指了指自己,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大白嗓。”
千吟气死了。
你大白嗓!高中元旦晚会唱哭全校的敢情不是你是吧,第二天塞你桌上的情书都快把我桌子埋了。
苏苏乔也等人神隐。
陈霜灵没办法,确实几个人的风格就千吟最接近。
米婧拍了拍她的肩:“别担心,我教你速成。”
她拉着她去后台开小灶。
暮色爬上雪白的瓷砖,蓝灰的墙瓦,落日的光晕从课桌板浅浅滑过,描摹着古旧的字迹。学生们笑闹着穿过林荫小道,清风拂过冷杉木,卷落细沫香味。
礼堂里灯如白昼,乌泱泱的人群座无虚席,酒红的幕布拉开,一个个新奇逗趣的节目引得喝彩不断。
千吟站在幕后,望着炽眼的镁光灯。
这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第二次登上表演舞台,不同于拍戏,她面对的是成百上千个活生生的观众。
与此同时,《》直播间大量粉丝涌进,女孩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高秋秋画着亮片烟熏妆,她穿了一件露腰小马甲,问:“其他人呢?”
“除了要登台的几个,他们都干完事情下去看表演了。”
千吟更加紧张。
之前还以为纪时述五音不全,还嘲笑他在全校表演是等着丢面子,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笑她了。
“吟吟,放轻松。”米婧走过来,“就当,就当台下只有一个观众。”
“我第一次登台唱歌的时候,害怕得腿抖,老师说我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这很正常,你就当下面的观众都是大白菜,或者。”她说,“或者,你就想象自己只为一个人表演。”
只为一个人表演。
她望向舞台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原来,当初他站在舞台上一眼就能找到她,真的很不容易。
“下面有请《》综艺节目为我校加演的演出!”
台下掌声如雷。
“到我们啦。”高秋秋眼睛亮晶晶的,闪烁对舞台表演的热爱。
宋炬拿好电吉他,很嚣张地伸出手,“喂,来。”
四个人围在一起。
舞台上所有灯光熄灭,只有一束聚光透过幕布,照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生动又潇洒。
千吟忽然升起一种仪式感。
“我们,”宋炬一字一顿,“加油。”
高秋秋第一个对拳,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青春活力地跃动。
米婧微笑着,正方形三角齐。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千吟身上。
那样的眼神,她见过的,带着渴望,带着决心,带着会绽放光芒的信心。
她重重地碰上拳。
灯光阒灭,台下只有细微的交谈声,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她,直播间弹幕刷不停。
她的心在这一刻完全静下来。
也在这一刻穿过人海,落在他的身上。
以为会多难,但好像,就算不经意地一瞥,也可以精准地抓住他。
所谓相吸相引,时间停住了匆匆的步伐,向后倒转。
台上台下之人轮换,我心我愿矢志不变。
电吉他宿命般地响起。
米婧开始一段英文清唱。
千吟握着话筒,和帽子下清澈的瞳眸对视,纪时述侧靠着最旁边的柱子,食指顶了顶帽檐,眼神带着笑。
她恍惚了。
眼前人和高中的他相贴,少年转着话筒,食指抵在嘴唇望天施吻,男人眼尾风情上挑,在台下用口型对着她说“宝贝”。
相差无几的脸,更甚的蛊惑。
她再不害怕。
黑色耳钉在镁光灯下亮得耀眼,架子鼓打落的第一个音,她开始唱。
全场静默一秒,然后狂呼。
【妈呀!!!甜妹居然会打架子鼓!】
【姐姐(蠕动!)千吟姐姐(扭曲爬行!)做我老婆(爱心)(吐舌)lplplp】
【谁懂啊唱的第一句我就热泪盈眶!太狂太飒,就想起了自己高中,真的真的要有多幸运才会遇到一个惊艳岁月的人,根本忘不掉啊】
伴奏停止一瞬,随后是更加盛大的狂欢。
电吉他沙哑无休止地歌,架子鼓敲出激烈顿挫的鼓点,音浪攀升,女孩清冷的声线甜酷张扬,欢呼和吼叫快盖过歌声。千吟拽下发圈,银灰色的头发流畅地散开,像一朵绚烂的花,她在镁光灯下发光发亮,人群跟随着她举手的节拍像浪一样地律动。
“ you
ays be myAngel”(1)
舞台的氛围干冰迸放,金色飘带纷纷扬扬,千吟站在金色的雨下,小幅度地喘着气。
她笑得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