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审讯室内, 庄灿后背的薄汗衫已经湿透。
额头也被逼出了热汗。
手腕由于长时间在发锈的锁孔里锁着,已经磨得有些酸痛发涨。
“……你嫉妒沈夏,于是伙同他人将她绑走!你想折磨她、报复她, 逼她主动毁掉婚约!是不是!……沈夏现在被你们藏在哪里?当然,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法律可以从严审判, 也可以从轻发落, 关键就在于你是否能够主动交代。”
男人的呵斥声张弛有度, 前半段如此咄咄逼人, 最后两句,又缓了语气,但凡前面被他吓到,神经高度紧张的话, 都有可能在最后一秒冲破心理防线。
可庄灿却握紧了拳头,“我没干过!也没有任何同伙!不管你怎么逼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也好心奉劝你一句, 你们在我身上耽误的时间越多, 沈夏就越是多一分危险,如果沈夏最终真的出现意外,全都是因为你们警察办事不力导致的, 你们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很好, ”男人收起耐心, 抬起胳膊,吹了吹表盘,“希望你的同伙也能像你一样嘴硬。”
庄灿眉心一跳, “你们抓了博威?”
男人没有理她, 拿起桌上的资料夹, 自顾推门而去。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带走了庄灿,从审讯室转移到了拘留室,她在拘留室被关押了一天一夜,一口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只一个人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
说不紧张,是假的。如果只是她自己,她有把握耗到三天之后,三天之后没有进一步的实质证据,警察便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拘押她。
可现在博威也被抓了,博威知道她太多秘密,一旦他经受不住拷问,被这些警察牵着鼻子走,很多可能就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
她对博威没有信心,就怕再耽误下去,博威那?????边生出什么变数,那她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
要不要想办法通知万叔那边来救人?要,还是不要,庄灿陷入痛苦的纠结。
这时有人进来给她送饭,庄灿看了一眼,他们送来的饭菜在一个精致的食盒里,不说色香俱全,但也绝不会是拘留人员该有的水准,很明显,她是被特殊待遇了。
甚至连拘留室都是单独一间。
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手伸到警察局来,庄灿不用想也知道。
呵呵,隐身到现在,也该露面了吧?
“我要见靳朝安!”
可惜,那女警官并没有理她,放下饭后,就出去了。
庄灿也没有纠缠,她知道纠缠无益,也省的给自己找气受。
有时间生气,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她现在已经稍微摸出了一点门道。
沈夏应该没有真的失踪,这大概率是靳朝安那个狗男人设的局——她既然敢跳桥威胁他,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哈,庄灿早该想到的,他就是故意设计这一出,同时逼她暴露身份。
她现在只担心博威,看样子,他们审问的重点对象不在她,而在博威。毕竟从进来到现在,除了一开始的审讯外,直到现在都没人警察再找过她。
庄灿不知道这些警察会用什么手段逼问博威,也不知道博威会不会把她的事情供出来,她很紧张……
如果靳朝安知道了她的最终目的,出于对靳舒宁的保护,也一定不会让她再继续留在他身边,搞不好让她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也说不好!
好在博威并不知道更深的内情。
她为什么要调查靳舒宁,这个原因,一直烂在她的肚子里,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可庄灿怎么都想不到,她是怎么一步步上套的?难道那个狗东西早就预料到了她会逃跑?还是说,他是从她逃跑的那一刻,才开始布局这盘棋的?
她也实在想不出靳朝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不然就是这狗东西的演技实在太好了,这段时间,庄灿差点就以为他是真的爱上了她!
可是绕了这么一大圈,还得要沈夏和警方配合,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逼她“现身”,会不会太大费周章了?
不对,这里面肯定还有其它什么事儿,是她没猜到的,那个狗男人的心思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又过了半天,期间,庄灿被带着去了一次厕所,路上听到警局里有人讨论沈夏失踪的事儿。
原来她和博威只是嫌疑人之一,还有其它几个嫌疑人,比她嫌疑更大,他们全都在接受没日没夜的审讯。
所以一开始的那个警察没有对她说实话,酒店监控查到的录像,不是只有“她”一个可疑人物。
庄灿越听越糊涂……听这架势,难道沈夏真的失踪了?
如果沈夏真的失踪了,那这件事就不是靳朝安单纯为了诈她而设的局,可分明有人做了伪证想趁混乱之际陷害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谁想陷害她?
庄灿越想越混乱,脑子要炸了一样,回到拘留室后,整个人像是脱了层皮一样的疲惫。
当天晚上,沈夏被找到,靳朝安来警察局撤案。
队长亲自接待,“人还在拘留室,按着您的吩咐,绝没有任何亏待……是她自己不吃不喝,我们也……”
靳朝安扬了下手,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他径自向里走着,眉眼染着几分疲惫,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素衣女孩,看着和延悦差不多大的年纪,手里提着一只精致的木质食盒。
队长知道他什么意思,便立刻改口,“李博威那边依然没有松口,不管我们怎么逼问,他都没有供出其他人,也没交代庄灿的任何事情,只说和她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您看……”
靳朝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当初是怎么和我夸下海口的?”
队长被噎了一下,臊眉搭眼地咳了一声。
“那个……靳总,你看沈夏小姐找到了,人我们也不好一直关着……”
靳朝安是拿“证据”报案的,并非特权,但是现在人既然找到了,人自然也得放了。
“知道了。”靳朝安停下脚步,顿了两秒。
他想到彭晋的话——庄灿在东港大桥附近被绑架后,除了他们的人,还有一伙神秘人在暗中营救她。
发现她被顺利救下后,那车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这几天,彭晋一直在查,可却没有查到那波人的丝毫信息。
“再关她一天吧。”靳朝安有些心烦地按了按眉心。
“沈夏的事情,先不要声张。”
队长想了想,多关一天也不算违规,便说了一声,“好。”
沈夏从失踪到现在,直接今晚被找到,消息一直对外封锁,所以只有内部人知晓。
靳朝安在等,等庄灿背后的人出手,等对方沉不住气来救她。
再等一天,看看是否能把她背后的人诈出来。
哪怕不现身,只要和警局搭上线,就不怕揭不开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靳朝安朝队长轻轻挥了下手,示意身后那女孩跟紧,“我去看看她。”
……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庄灿把脑袋从桌子上慢慢支了起来。
趴的时间太久,脑门那里都有一道红红的印子。
她的下巴尖了不少,黑眼圈也是肉眼可见的明显,她抬起头的时候,看向门口的眼神,迷茫中又带着一丝怯怯的畏惧,像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鹿,弱小无助又可怜。
靳朝安只望去一眼,便听到了从心口传来的碎裂声。
那种失重般的绞痛感,比昨夜思念她时的痛苦更甚。
他侧身,等女孩进去把食盒摆好,等她出去后,转身把门关上,才抬起步子迈向她。
这过程,庄灿就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迷茫地盯着他看。
越盯,眼圈就越红,恨意上涌,泪花在眼眶里颤悠悠地打着转。
靳朝安别过头,淡淡扫了眼桌面,今天一天的饭菜她都没有动过,连矿泉水瓶子都没有拧开。
他收回目光,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只小巧的双耳炖盅,取出调羹,低头慢慢地搅拌。
庄灿仰着脖子盯着她,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恨,靳朝安站的位置离她很近,他倚着身后的桌沿,微微曲着腿,膝盖和她的小腿碰在一起。
他喂向她,“张嘴。”
庄灿一把将他手里的调羹打翻在地。
“不吃!”她红着眼瞪视着他,泪珠从眼眶簌簌下落,很快打湿了整张小脸,她伸手抹去,“你少跟我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靳朝安弯腰捡起调羹,丢向墙角的垃圾桶,那粥是热的,冷了就不能喝了,他拿起盖子盖好,又放回保温盒里。
庄灿始终盯着他的脸,无波无澜,不喜不怒,没有丝毫情绪的一张脸。
庄灿突然笑了,沈夏失踪一天一夜了,他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她都不知道是该夸他演技好还是演技烂,“沈夏找到了吗?”
“这得问你,你若好好交代,她便能早一点找到。”
靳朝安双手交叉,坐在身后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镜片下的那双眼,像古井深潭一样幽深。
“她到底是不是我绑架的,难道你不清楚吗?”庄灿冷笑着扯了下嘴角。
靳朝安伸手不疾不徐地叩了叩桌子,“先喝粥。”
“沈夏都失踪一天一夜了,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因为我知道,她在你手里,不会有生命危险。”
庄灿都气笑了,“呵呵,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实话告诉你,她要是真在我手里,我早就把她撕票了!她死了,正好就没人和我抢你了,你说她有没有生命危险?”
靳朝安:“是么?”
“是个屁啊!”庄灿真的要被气死,“不是我!我没有绑架沈夏!我是被人打晕陷害的!有人想陷害我!别人不相信,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那一滴眼泪,适时地从她的眼角滑落,这次庄灿没有再去伸手擦,她仰着通红的小脸,又愤怒又委屈地盯着他。
手头没有纸巾,靳朝安从怀里掏出一方灰纹格的丝帕,俯身为她擦去眼泪,边擦,边轻声在她耳边说,“我相信没用,警察相信才行,所以你要好好交代,顺便向警察叔叔解释一下,在医院里,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你是有同伙的,好好想想,嗯?”
收起帕子,靳朝安又摸了摸她的小脸。
庄灿甩不开他的手,被他稳稳固定在掌心中,他像是在爱抚一件心爱之物,拇指划过她泛红的眼角,缓慢、温存,可说出口的话,却又如此混蛋!
庄灿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要请律师,我要见陆思源。”
靳朝安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钳着她下巴的手掌却愈加用力,僵持了几秒后,他突的笑了,手腕一晃,冷冷丢下几个字,“找谁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