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首都。
盛景娱乐二十二层。
轻灵悦耳的琴声从走廊尽头隐隐传出,时不时引得路过的员工和艺人驻足侧耳,却又因厚重隔音门的阻隔而听不真切。
走廊尽头的半圆形琴房里, 江阙坐在正中的三角钢琴前, 面对着半圈弧形落地窗,背后不远处则是隔音墙和隔音门。
中午吃完饭后,他便跟贺景升来了公司。
贺景升那首歌的曲谱他并不熟悉,虽然如果只是视奏的话,直接去录音室照着谱子弹奏问题也不大,但他既然答应了来帮忙,就没打算得过且过, 正巧贺景升下午有个会要开,江阙便让他把自己领来了公司琴房,利用下午时间熟悉了一下曲谱。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 室外的天光逐渐暗了下去, 加之落地窗上本就贴着深色的防窥隔热膜,使得琴房内显得愈发昏暗。
江阙起身去门边打开了大灯, 而后重新坐回了钢琴前。
曲谱他其实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但因为贺景升还没来找他, 也不知是不是会还没开完, 他便索性打算再多练几遍,录音时也好更顺手。
琴声再度响起。
这回江阙刻意没去看谱子,想试着凭借记忆弹奏一遍,而他的记忆力也的确不俗,长达五分半的曲子第一次脱谱就已经完成得几乎分毫不差。
弹完一遍后, 他很快又开始了第二遍, 这一次不再以弹奏准确为主, 而是试着沉浸其中,调动感情融入了旋律。
琴声如水,在空旷的琴房中轻缓流淌。
两遍结束时,江阙终于满意了些,自认为以现在的程度去录音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微微松下一口气,将手从琴键上挪开,轻轻揉捏放松了一下手腕和指节,揉着揉着,他无意间一抬眼,忽然愣了一下。
前方落地窗的倒影中,他身后不远处的门边居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明显不是贺景升,看身形像是个女人,手里似乎还举着个手机。
就在他看向落地窗的下一秒,那人眼疾手快地放下了手机,甚至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江阙倏然转身,看清那人样貌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走进来的人他居然认得——
唐瑶。
虽然没有过接触,但就在不久前,他还曾在《天将雪》主题曲的MV里看见过她。
此时的唐瑶背手站在原地,见他发现自己倒也不拘谨,反而还朝他露齿一笑,主动招呼道:“白老师,幸会幸会。”
她的脸型和五官单独去看都不是惊艳的那种,但组合在一起却格外和谐,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此时的她穿着一件黑色短夹克,脑后扎着高马尾,看上去利落又清爽,而笑起来时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又给她添了几分俏皮,巧妙地冲淡了造型带来的冷硬感。
江阙其实没太明白她的来意,但也顺着应声道:“你好。”
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扫过了她依然背在身后的胳膊,而唐瑶却也不显尴尬,泰然自若地将双手从背后拿了出来,握着手机揣进了衣兜。
而后,她就那么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自然而然地朝江阙走去:“白老师钢琴弹得真好,我刚才感觉就像在听音乐会一样。”
这话无论是随口一说还是出自真心,到底都算是一种称赞,江阙便也客气道:“过奖了。”
“没有没有,白老师不用谦虚。”
唐瑶走到钢琴一侧,半转过身,手肘随意搭在了顶盖支撑棒旁,视线在江阙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似是有些探寻的意味。
江阙感觉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索性直接问道:“你找我有事?”
唐瑶愣了一下,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没有,就是没想到你会来我们公司。”
江阙向来对别人的态度和情绪很敏感,此时唐瑶的表现总让他感觉还藏了什么别的没说,不过既然人家不愿意说,他也没多大兴趣深究,只顺着她的话淡淡应道:“哦,我也是第一次来。”
“第一次?”唐瑶似乎有些意外,“你以前没来过?”
江阙摇了摇头。
“哦……”唐瑶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但很快便自嘲地笑了笑,“也对,你这么高的颜值,要是来过我应该印象很深才对。”
这话江阙可就没法接了,只得移开目光讪讪干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里忽地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喊声:“阿阙——”
江阙险些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喊他,待意识到后不由一阵恶寒,转头满脸无语地看向了门口,便见贺景升手指套着车钥匙环,一边转悠着一边迈进了琴房。
掸眼看见唐瑶时,贺景升的脚步不由一顿,当即纳罕道:“哟,你怎么也在这?”
唐瑶没答这话,而是一脸难以置信又不确定地皱眉问道:“……贺总,你刚才是打了个喷嚏吗?”
江阙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贺景升:“……”
他满头黑线地沉默了两秒,紧接着恶趣味地瞥向了江阙:“阿阙阿阙阿阙阿阙,阿阙!”
唐瑶龇了龇牙,以一种围观智障的表情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即脚尖点地向后挪了一步,扭头朝江阙挤出一个笑道:“白老师那我先走了啊,拜拜!”
说罢她飞快地挥了挥手,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琴房。
贺景升斜觑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撇了撇嘴转回头,信步走到琴凳边挨着江阙坐下:“她怎么来了?找你的?”
江阙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笑意:“嗯。”
“找你干什么?”
江阙道:“不知道,可能只是打个招呼吧。”
贺景升狐疑地眯了眯眼:“你跟她认识?”
江阙摇了摇头。
贺景升“唔”了一声,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欸?她之前拍《天将雪》的时候你没见过她?”
江阙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天将雪》拍摄过程中官方公布的那些宣传照,不由好笑道:“那能算‘见过’么?那不只是我单方面看过她?”
贺景升一想也是,但他显然对这个话题没太大兴趣,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嗐,见没见过的,反正现在也见过了不是?”
说完,他略显颓丧地叹了一声,不乏幽怨道:“唉——你瞅瞅?她跟你都不熟,还对你这么热情。可一见到我呢?就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听到这话,江阙似乎有点同情,但同情中还透着一股无奈:“……如果有人像你对她那样,整天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我,我恐怕也会唯恐避之不及。”
“嘿?”贺景升不满道,“你意思这都是我的问题呗?”
江阙没答这话,但却另起话头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没想清楚到底喜不喜欢她,只是先追着试试?现在想清楚了?”
贺景升噘了噘嘴,似乎不太想承认,但最后还是闷闷道:“讲真,本来我还真没觉得有多在乎,就觉得对她挺有好感,能追到就处,追不到就拉倒呗。结果上回看到她跟宋野城那个热搜,我才突然感觉被闷棍敲醒了似的,发现我其实……好像还真挺在乎。”
贺景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纨绔子弟游戏人间的通病,从学生时代起就这个也没所谓那个也不在乎。
他总抱怨自己情路坎坷追不到人,但事实上根本就是他自己不走心,有时候甚至连到底喜不喜欢都还没弄清楚就潦草追人,这才导致通常都以失败告终。
如今听到他这番话,江阙心里居然有种“这小子终于开窍了”的感觉,甚至觉得热搜那盆冷水泼得恰到好处,省得他总浑浑噩噩拎不清。
贺景升再次长叹一声,认命道:“唉——但现在想清楚又有什么用呢?人家都已经名花有主了?”
江阙静了片刻,道:“其实你还有机会。”
贺景升愣了愣,两秒后,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般不可思议道:“我靠,你居然舍得让我挖你爱豆墙角?!”
江阙简直为他诡异的脑回路所折服,面无表情道:“他们没在一起。”
贺景升狐疑地皱了皱眉:“怎么可能?我当时还特意问了童茜,她说那热搜不是他们合作的炒作。”
江阙也懒得解释太多,只道:“反正你只要知道没在一起就行。”
说完,他又补充道:“但这也只是说你还有机会,并不代表你就能追到。如果你还像从前那样只会死缠烂打瞎胡闹,就算再给你无数次机会也没用。”
这回贺景升没再继续辩驳,而是变得既困惑又苦恼:“那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