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唐不功澹台春番外(1 / 2)

澹台春第一次听说唐不功是筑基期门派大比的前半个月。当时, 作为大衍宗符峰的种子选手,她着手调查同代顶尖弟子的资料,除了本门的封曜和步云阶, 万佛宗有嗔怒禅子和光, 昆仑剑宗有江在棠和唐不功。

她第一次见到唐不功却不是在门派大比,而是在药宗的悬崖。

她没能参加门派大比。

为了打败封曜,为了破除他的防护阵法, 她日日夜夜研制强力的爆炸符,精疲力竭之下,偶然的操作失误,终于把她炸进药宗。

左手重度烧伤,连拿筷子都不行,更别说画符这种精细的动作。大衍宗的医修治不了, 她师父——符峰峰主祖文把她送到药宗周老门下。

周老是药宗的太上长老, 善治手臂。

她性情孤僻, 药庐建在峭壁之上, 门前就是悬崖。上门求医的都是身受重伤的名门子弟,然而手臂治不治得好、还能不能恢复原来的程度, 却不是周老一人说得算,还要看伤口的严重程度。一些没能治好、终生无法恢复的名门子弟,一想到无法重回往日的巅峰,索性在门前一跃而下。所以药庐,也被称为无望崖。

她醒来的时候, 周老说的第一句话是“老婆子我没把握治好你这小娃娃的手”。澹台春看着焦红狰狞的右手, 眼睛烫得厉害, 视野全都模糊了。

她是符峰峰主的亲传弟子, 是近千年符之一道最有前途的弟子, 他日必将继承峰主之位,成为大衍宗的顶梁柱。

现在,一切都毁了。

醒来后的日子,她时不时去无望崖转悠几圈,望着云海渺渺的深渊,突然间明白那些名门弟子的想法。

她们不该是这副丧家狗的样子,她们本该拥有前途无量的未来。不至于怪罪被她视为竞争对手的封曜,要怪就怪粗心大意的自己,怪该死的天运。

就是这个时候,她遇见唐不功。

连接药庐和药宗主峰的铁索桥,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那头,一步步走来。黑色劲装,身后一柄比人高的陌刀,刀直直竖着,那人也挺直。

澹台春一眼就认出来。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自始至终没有瞥她一眼。

r /> 澹台春也不清楚他有没有认出她。若他做过门派大比弟子的调查,她的名字和画像应该也在热门选手里边。又或是她现在太过邋遢,头发油腻凌乱,松松垮垮拢着衣袍,趿拉拖鞋,与官方画像相差甚远。哪怕是封曜来了,恐怕也没法立刻认出来。

他走进药炉,三日没出来。

澹台春一打听,才知道他在门派大比伤了右手,再也拿不起陌刀。昆仑剑宗的医修治不好,也来药宗碰碰运气。他的运气也不好。周老还是那句话,“走着看,没把握。”和她一样的结果。

药炉住着很多病人,都是从前途无量跌到前途无望的天之骄子。每日迷迷糊糊地醒来,浑浑噩噩地过去一天,不清醒的日子就各自攀谈,吹嘘以往的荣耀、痛悔如今的落魄。清醒的日子,就独自走到无望崖,一跃而下。

澹台春也是这样。

可是,唐不功是个例外。

他醒来的第一天,拖着陌刀,在院子寻了块空地,练习左手刀。陌刀长约一丈,比成年男子还高,要两只手方能使动,单手怎么可能。

最初,他连刀都举不起来。

药炉的病人们看着他,开始还鼓励几句,半个月过去,他始终没什么长进。病人中不缺见多识广的高阶修士,元婴化神也不在少数,对于当时还是筑基期的他来说,算是不得了的大前辈。

“陌刀,天生就是双手刀种,非得用两只手才能施展开。几十万年来,别说坤舆界,连诸天万界都没有单手陌刀的修士。单靠一只手,根本不能发挥陌刀的全部实力。”

“你的惯用手是右手,手臂换过来了,脑子里的思维也转不过来。哪怕你练就左手刀,也没法走到刀之一道的终点。况且你现在练不出陌刀的左手刀。”

“听前辈一句话,倘若你非要走刀道,非要做刀修,那就放弃陌刀,换一把更轻灵的刀种。”

......

唐不功没有听,面色还是那么冷硬,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不过日日夜夜抬刀、举刀。

药炉的家伙曾经都是各门各派最优秀勤勉的弟子,见他如此,也不再劝,心里反而被激发重新崛起的念头,各自收拾自己,再次捡起修炼的希望。

&nbsp ;这一条道走不通,手臂废了,那就去另寻出路,走另一条不用手臂的通天大道。堪破执念的病人走了,又回归生活的正途。

堪不透的人,成了无望崖下的一架白骨、一抔黄土。

只有唐不功一人,坚持走那条毫无希望的大道。

澹台春冷眼看着,心中不免触动起来。与大多数修士不同,她不是非要飞升,也不是钟意长生,她就是喜欢符文。

她为符文而生,而符文奉献一生,终将为符文而死。

唐不功也许一样,为陌刀而生,为陌刀而死。

她封闭自己的房间,拿出尘封许久的符箓和灵笔,伸出左手,颤颤悠悠地握住灵笔,颤颤悠悠地画符。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她画了两个月,毫无成就,笔都握不稳。

她撕掉所有的符文,把以往绘制的爆炸符贴住身体,打算就此了结一生,真正为符文贡献一生,下个轮回重启符之一道。

她在指尖凝聚灵气,正要启动的前一刻,外边突然响起轰声,隐隐有刀光闪过,似是唐不功的灵气。

她就这么走出门外,瞧上一瞧。

连接药庐和药宗主峰的铁索桥断了。

唐不功立在那儿,直直地凝视铁索桥,左手握陌刀,依刀势的方向,那一刀显然是他挥出的。

彼时旭日东升,第一缕殷红的霞光抹过他的脸庞,好似初春冰河解冻、积雪消融,那张冷硬的脸上竟然露出清浅的笑意。

澹台春看痴了,再回过神来,就见他震惊地望着自己,扔下陌刀疾奔过来。

他瞬身到她面前,左手掐灭她左手的灵气,伤痕入骨的右手颤抖着撕掉她身上的爆炸符。

澹台春呆呆地看着他,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任凭他撕符。

以往绘制的所有符文,她视若珍宝的爆炸符,她用右手绘下的所有符箓,在这个朝霞满天的清晨,撕得干干净净。

一如她的执念。

她自问不比任何人差。

唐不功尚能练就左手刀,她怎么就不能练就左手符?

他的面色绷得极紧,手下没耽搁,撕掉最后一张爆炸符,脸色才松了些。

在药炉待了半年,这是她们的第一次面对面,第一次对视,接下来她们要说第一句话。

就在这个时候,药炉的其他病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惊骇地看着她们。

周老也出来了,看了看断掉的铁索桥,看了看满地的爆炸符,面色极为难看,大声吼道:“怎么?造反啊!治不好,就要炸了老婆子的山头?”

她们还来不及道歉,周老听到其他病人的解释,面色稍缓,冷冷地看着她们,命令道:“铁索桥赶紧修好。”

天色还早,其他病人又进屋睡回笼觉。

院子只剩下她们两个。

澹台春定定地看着周老,她该说的第一句话,本应道声谢,再不济辩解自己不是想自尽。也不知脑子一抽还是怎的,跳脱的话脱口而出。

“铁索桥不是我砍的,你自己修!”

话刚说完,澹台春就后悔了,这人才救了她,她就说这样的话,岂不显得自己很垃圾。

她不安地看他。

然而,他没有生气恼怒,他怔了一下,唇角以不易察觉的弧度翘了翘。

话虽这么说,澹台春也没有完全不管铁索桥。

他修桥的时候,她去给他打下手,时不时帮他把药炉的饭菜和灵药送过去。修桥的过程中,她们的关系近了不少,遇见会打招呼,时不时会开句玩笑,虽然都是她单方面吓唬戏弄他。

铁索桥修好之后,他又练左手刀。

她把桌子搬到院落,搬到能看见他的地方,再次练习左手符。灰心失落,想要放弃的时候,就抬头看看他,又能很快振作精神。

她不能比他差,她不比他差,她不比任何人差。

她是符之一道的天才,就这么放弃,符道岂不是少了千年难遇的天才!

山中岁月长,日日夜夜,好似一样。

比她们先来药炉的“前辈”,与她们差不多时候来药炉的“同辈 ”,不是堪破执念离开了,就是沉迷不悟跳崖了。

整整二十年,她们一直呆在无望崖。

日日不辍,他练就左手刀,她练就左手符,一起结丹。夜夜相伴,她们拥有无人能比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