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六野收到坤舆界和疏狂界建交的消息, 还是从其他界域的探子口中。身在疏狂界的代表团,一个都没主动上报。贺拔势没主动汇报就算了,连那个叫尹祁的外姓长老也没发来一条消息。
仿佛天极界的人全死了。
贺拔势、贺拔恕、尹祁这些家伙, 一个都联络不上。
贺拔六野只得从探子的情报和其他界域的只言片语中重构整件事情的经过。坤舆界之所以能攀上疏狂界而与之建交,得于把疏狂界从天魔手中拯救出来。天魔之所以会缠上疏狂界,在于一百零八根黑柱,而这些黑柱恰恰是季子野那小子弄出来的。
归根结底, 在于虞世南那张不知所谓的阵法图。
当时在天极界极北,虞世南声称要在疏狂界做实验的时候,可没说会发生这些破事。
贺拔六野摸出玉牌联系虞世南,依旧联系不上。发出几枚纸鹤, 有去无回。
他气笑了, 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划破虚空, 直接抵达虞世南的老巢。
鸟味熏天的山洞。
贺拔六野曾来过几次,踏入道途起那家伙就喜欢这般阴暗潮湿的地方,据他的话,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以往山洞口设了门禁, 今日却没有, 阵法陷阱都没启动,大门大开,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去。
贺拔六野心觉有事发生,警惕起来,慢慢踏入山洞。
昏暗阴湿,浓郁的野兽味和血腥味, 几千年不变。鸟啼少了许多, 连角落里的滴水声也清晰可闻。
循着记忆, 一步步走去。
绕过弯道,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和咻咻的吮吸声从角落里传来。鸟类的呻/吟,随着重重的嘎吱声,嘎然而止。
人的气息,很微弱。
贺拔六野脚尖一转,走了过去。
鸟类的血腥味和人族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还有腐朽糜烂的尸骨气息,源源不断地发酵,混杂成更加浓重恶心的味道。
半个身体,从腰部以下横断,发黑发臭的肠子内脏流了一地,十几只涂涂鸟围在那儿,大饱口福。血液干涸,死死黏在山洞地面,从青黑色的皮肤和尸蛆的数量来看,至少七日。
然而,人还没死。
只有上半身子的人,抓着一只饱腹的涂涂鸟,牙齿刺进覆满羽毛的皮肤,咬断涂涂鸟的脖颈,吮血啖肉。
贺拔六野走到那人面前。
一张满是鲜血伤痕的脸缓缓抬起来,闪着精光的眼睛,怎么也不像将死之人。
贺拔六野记得,是虞世南饲养的那小子,季子野。
满身的尸臭味,血液流尽,丹田枯涸,早该死了才对,怎么撑得这么久。
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四处看了许久,才聚焦到贺拔六野身上,干枯得像橘皮一般的嘴唇嗫嚅,嗫嚅了许久才挤出两个字。
“救、我。”
贺拔六野静静地看着。
季子野松开涂涂鸟,布满褶皱和尸蛆的手艰难缓慢地伸过来,一点点爬着挪过来,抓住他的衣角。
那双眼里的精光越盛,满是对生存的渴望。
“求、求......”
最后一个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贺拔六野垂眸看着,突然想起五千年前的事情,那时的他,是不是也是这般落魄难堪。
心底动了动,缓缓叹息一声。
&nbs p;他伸出手指对着季子野的脑门,指尖溢出一枚冰锥,“你没救了,我可以送你一个解脱。”
那双眼睛的精光没暗下去,涌上来的愤怒甚至把精光变得更亮。狠戾的神情透过满面血污露了出来。
两瓣橘皮挤出一个字,“滚。”
铛地一声,冰锥掉在季子野面前。
“随你。”
贺拔六野说完,转身朝山洞更深处走去。
癫狂的笑声在长长的甬道四壁弹射,越发响亮,越发悚然。
山洞腹部,空地中央有一片满是魔气的黑水湖,此时魔气之浓郁,黑水已然变成黑泥。
虞世南仰躺在湖心,两条手臂大剌剌摊开,没有一点防备,全身都是漏洞。
哪怕是五千年前,他们还没有分道扬镳、关系最好的那一刻,虞世南也从未在他面前卸下防御,更别说现在一样。
此刻,只要一出手,就能灭杀虞世南。
贺拔六野不悦地皱眉,喝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门口不设限制,洞内没有防守,人还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找死不成?
虞世南仿佛刚刚察觉一般,声音缓慢,“啊,你来了。”说完,闷闷地笑起来,像个疯子。
无所谓的态度,他难道不知道现在诸天万界的局势嘛?难道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嘛?
贺拔六爷半阖眼皮,一步步迈入湖心。泛开的涟漪、激起的污泥、卷起的气势,丝毫没引起虞世南的反应。
走到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眼神划过虞世南的脖颈。
虞世南依旧毫无反应。
现在,杀他易如反掌。
这时,虞世南的丹田仿佛不受控制般运转起来,一条条黑纹浮上皮肤,直至蔓延全身。
“你......”贺拔六野难以相信,“走火入魔了?”
怎么会?几千年前,虞世南鲜少修岔,更别说在这短短时间内走火入魔,还到了这个程度。
“疯了?”
贺拔六野突然想起关于【世界的终极】的传言,据说每一个领悟的人都以自杀告终。
“你彻悟【世界的终极】了?”
“【世界的终极】?”虞世南低低地笑出声,“最后一问,【我在干什么】,想通一半了。”
“那你在干什么?”
“自欺欺人。”
“什么意思?”
虞世南用力抓下半边眼镜,握个粉碎。
“有句老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两辈子,我都拼命往上爬,想要证明我不是蝼蚁,是人外人,我以为我能站在最高处、身处幕后,游刃有余地解决决定所有事情。谁知......两辈子,过了几千年,还是蝼蚁。”
“没有人知道,天外还有天哪,这几十万年来的命运都被决定好了,我们这些蝼蚁根本无从改变。”
“无知得可笑!无知得可怜啊!”
虞世南的丹田猛烈运转,一汩汩魔气奔涌而出,又争先恐后地钻回去。全身魔气剧烈动荡,似是崩溃之兆。
那双漠不关心的眼里,这家伙心中的执念,竟然散了。
执念是魔修修行的根本,放弃执念,看透执念,仿佛万年大树连根拔起。
荒唐!
& nbsp;不过几日,这家伙竟然废了。【世界的终极】竟有如此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