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城池外围, 树海深处。
贺拔恕四仰八叉卡在树干之间,双目紧闭,睡得香甜。陡地一声尖叫, 他立时惊醒, 双腿一激灵, 树干咔嚓一声响,浑身失重, 掉了下去。
难以忍受的腥臭味直直钻入鼻孔, 原本就混沌的意识更为晕乎。
还没完全醒来, 眼前闪过黑影,缓缓抬眼看去,脑门突然被贴了张金符。脖颈传来冰冷的寒意, 贺拔恕的意识立即回笼,心都在打颤。
“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要财劫财,要色劫......”
“咦?是人?”对方的声音有点耳熟。
金符揭开,脖颈的刀没动。
一张熟悉又讨厌的脸映入贺拔恕眼底,他记得,这小子经常跟在疏狂界代表宁非天身后, 似乎叫若鹿。碧湖监狱的时候,同那狗和尚一起被关在隔壁。
若鹿收回刀,“你......不是贺拔家的那个嘛, 怎么在这儿?”
贺拔恕猛地回神, 对哦, 他在哪儿, 这是哪儿?森林?
若鹿疑惑地瞅他, “出了碧湖监狱,你没回天极界飞舟?”
“出牢?”贺拔恕拔尖声音,吓了若鹿一跳。
出了鬼的牢!
他记起来了!在碧湖监狱的时候,若鹿和那个执法堂的女修先走一步,他本来要出牢,冷不丁被狗和尚打晕。再醒来的时候,牢内再没别人。他没法自己渡过碧湖,玉牌的通讯也被屏蔽,不知在牢内多呆了几日。
那些日子里,疏狂界就像地震一样,湖水哗啦啦地转,甚至形成巨大的漩涡。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往碧湖里倒墨水,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清。他生怕湖水涌进来,于是躲到监狱最里边。再后来,整个碧湖都动起来似的,监狱竟然漂起来,随着湖水往下冲。
冲着冲着,监狱撞毁了,他似乎被甩出去,磕到脑袋,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现在。
贺拔恕在心里大骂狗和尚,摸出玉牌打算联络天极界的人,只摸到一手碎片,玉牌坏了。
“今儿什么日子了?”
“初七。”
贺拔恕更烦躁,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就因为狗和尚!
若鹿执着地又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在这儿?”
贺拔恕自觉丢人,不愿说出口,含糊道:“这你别管,对了,坤舆界那和尚呢?”让他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若鹿眯起眼睛,似乎有些不悦,“光姐在城内?”
“中央城池?”贺拔恕环视四周,全是大树,分不清方向,“往哪儿走?”
“这儿很危险,还没清扫干净,你和我一起去吧。”若鹿一手捏符,一手执剑,在前边领路。
贺拔恕疑惑,危险,什么清扫?邪修么?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响起恐惧的喊声,“鹿哥——来了个厉害的家伙!”一个高壮的修士一边喊,一边跑过来。背上还背着个黑脸的修士,就像得了肺痨一样,满脸透着虚弱。
贺拔恕细细打量那两人,都是元婴期,至于吓成这样吗?难道邪修是元婴期,也不对,元婴期的邪修都不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若鹿如临大敌,手里紧紧抓住金符。
在场四人,贺拔恕修为最高,是化神期。不好意思让小辈冲在面前,他整整衣冠,拔出两把匕首,走上前去。
他朝那两个修士招招手,“来我身后,我护你们。”
两人大喜,疾速奔到他身后,稀罕地看着他的匕首,“前辈的匕首并无佛门纹路,也不用佛门符文,莫非您自身就是佛修?”
贺拔恕嗤笑,“要那东西干嘛?”
若鹿喊道:“贺拔道友,还是我来吧!”
贺拔恕直言拒绝,“怎好让小辈出手?”
话音刚落,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浓郁的血腥味滚滚而来,还有腐朽的尸气,不知杀了多少个人。
贺拔恕警惕,暗道:来了!
沉沉黑雾滚过来,只看得清一双溜溜的眼睛。贺拔恕心道,如此藏头露尾,不愧是邪修!
他双手握住匕首,疾步冲去。
正好起了一阵风,刮过那团黑雾,显露出“邪修”真正的样子来。
扭曲不似人族的身体,狰狞的面目远超妖兽海族,眼放凶光。这不知名的玩意儿抓着半个人头,一大口一大口咬,吮吸嚼碎,又吐掉。
贺拔恕唬了一大跳,急忙刹住脚步,险险没冲上去。
什么玩意儿这是!
他的声音发抖,“这......疏狂界的邪修太邪性了吧。”
后方传来若鹿的喊声,“这是天魔啊!”
天魔?什么天魔?
哪来的?
他不就睡了几天嘛?怎么天魔都蹦出来了!
等等!被关进碧湖监狱的时候,疏狂界不就升起黑柱了吗?莫非疏狂界真的沦陷了?
好家伙!
是天魔你早说啊!他不就不装这个逼了!
贺拔恕心里直打鼓,两只手都在哆嗦。
天魔突然扔掉人头,凶狠的眼神射向贺拔恕,脚下一跺,冲了过来。
速度之快,贺拔恕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抬头,身体已经被天魔的阴影罩住。
危急之刻,脚下冒出传送阵。贺拔恕被若鹿传送到身边,脚一软,摔倒在地。
天魔愤怒地大吼一声,凶光射过来,又凶猛地扑过来。
若鹿沉着上前,待天魔冲到面前,迅速把金符贴在它脑门。符刚贴上,立刻就沾满魔气湮灭了。
“不行!这是带牌的鸦军,金符没用 !”
两修士见状不对,拔腿就逃。
贺拔恕也被若鹿从地上提起来,催促着逃走。贺拔恕转头看向背上的黑脸修士,原来不是肺痨,而是魔气入体!
贺拔恕又看向若鹿,试探地问道:“道友,这天魔......疏狂界沦陷了?”
若鹿绷紧脸,“差点沦陷了,现在黑柱全部关闭,没有天魔能再进来,只要解决掉剩下的天魔就行。”
贺拔恕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不然他就要困在疏狂界。
话说回来,恐怕疏狂界的人还不知道,升起黑柱的家伙是坤舆界的人!这一切,说不定就是坤舆界暗中捣鬼。等他爆出此事,坤舆界定会和疏狂界交恶。到时候坤舆界的名声一落千丈,看那狗和尚怎么办!
贺拔恕打定主意,要那狗和尚付出代价。不过此时先脱身要紧。
那天魔大吼着,追在身后,紧跟不舍。
若鹿摸出玉牌,打开通讯,说道,【树海,东侧上坡,高阶魔将一只,请求援助。】
玉牌传来温和却没有感情的女声,【树海东侧是吗?有元婴期佛修搜查,马上为您转接。】
几声嘟音之后,玉牌里又变成冷淡的男声,【带不带牌儿?】
【瓜哥?】若鹿面色大喜,【带带带!】
【多少号?】
若鹿转头瞅了一眼,【鸦军一千零八号。】
【等着,这就来!】
贺拔恕心下大定,不管怎样面对天魔,佛修还是比道修靠谱点。
可是,过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天魔却咬得越来越紧,离他们只差一步。
若鹿又摸出玉牌,【瓜哥,还没到?快扛不住了!】
玉牌的声音还是那般冷淡,没有一点惊慌,【找不到。】
【东侧,靠近上坡,马上就到山顶。】若鹿的语气有些焦急,【瓜哥快些,我这儿还有一个伤员。】
过了一会儿,玉牌传来的声音有些丧气,【找不到,算了。】
魔气压到身后,天魔已经追到屁股后头。
贺拔恕急了,冲玉牌大喊,【等等,什么叫算了,这儿四条人命呢!】
啪地一声,通讯断了。
贺拔恕只想骂人,什么佛修,一股子倔脾气,命都没了,居然说算了。
天魔的怒吼声响在耳畔。
贺拔恕转身一看,只见天魔跃到半空,直直朝他们扑过来。
要死!这个距离,会被抓住!
来不及了!
就在这个时候,极远的地方荡起响彻云霄的大吼,“趴——下——”
树海的鸟儿凄厉地啼叫,纷纷展翅逃出树海。
前边的两个修士,一闻声立马趴下。贺拔恕不知缘由,却被若鹿按头扑倒。
穿过繁密的树林,深处亮起一点金光,点飞速扩散成线,离地七尺的高度横来一道金光,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至面前。
所有树木的七尺处响起咔嚓声。
一根错金铁棍倏地飞来,横断天魔的腰部。
整片树海上挪一刹那,紧接着轰然倒下,万年密林只剩下七尺高的树干。
天光泻下来。
高空鸟儿的啼叫愈加凄惨。
贺拔恕摸了摸头顶,心头涌上后怕,晚一步,脑袋都削没了。
天魔惨叫一声,推开腰部的错金铁棍,刚想接续身体。说时迟这时快,错金铁棍倒下之前,斜刺里冒出一只手,握住了。
一人倏忽间闪身过来,满身是血的僧袍,一百零八根指骨的项链,尸山血海的气息,更甚于天魔。
这人一手握住铁棍,一手抓住天魔胸膛的字牌,“一千零八号,还行。”
天魔挣扎起来,想要后退。
这人拎起铁棍,棍头对准天魔的脸,二话不说一棍子按下去。
噗哧——黑雾爆溅。
勉强像人的脸,眨眼间就毁了。
天魔呻/吟一声,又一棍按下去,直到声音一声声衰弱,魔气散尽。
这人撕下天魔的字牌,系在腰间。粗略一瞄,估摸有几十块牌子,数字最大的是【三十四号】。
贺拔恕暗暗心惊,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不过元婴期,竟然这么厉害。偷偷在贺拔家族的档案库查询,立刻就查到了。
【菜瓜,杀戮禅禅子,万佛宗高徒,这一辈坤柱,曾在清河赌坊欠下巨额赌债。】
若鹿笑着走上前,“瓜哥,多谢了。”
菜瓜淡淡瞥了若鹿一眼,冷声道:“不用,你们代表说了,按牌子算钱。来疏狂界出差一趟,我的赌债也快还完了。”
若鹿拍拍菜瓜的肩膀,“师兄归师兄,我归我,事情了结,我请瓜哥喝上几天几夜。”
贺拔恕对万佛宗的其他人没兴趣,急着去找狗和尚,便问道:“中央城池在哪儿?”
若鹿朝他一指,“不就在你身后?”
贺拔恕转身一看,居然已经到山顶,登高望去,一片废墟,满目疮痍。
这是疏狂界最繁华的中央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