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那日以来, 阴雨就没停过,没停的还有时不时冲天而上的黑柱。不过这些与和光无关,她一直窝在坤舆界的飞舟里处理事务, 向九节竹汇报事件进展。
九节竹下达的指令是一切以诸天大会为先,趁着眼下的机会, 在不触犯原则的基础下尽量与其他界域表达善意。
或许是因为西瓜师叔和王负棘在天极界惊心动魄的登场, 或许是因为天问碑魔域的经历,也或许是因为千壑界、卦辞界、九德界等前十界域开始向坤舆界释放融冰的信号,其他界域也跃跃欲试起来。
这几日,和光收到不少其他代表的讯息, 大多是私人的问候, 然而这正是一个转变的良好信号, 其他界域开始试探坤舆界的态度。
和光一边把各个界域的问候情报传回坤舆界, 一边把九节竹决定的态度和信息回送给那些代表。
现在还是最初的试探阶段,事情关系随时可能出现转变, 那些界域不敢过于冒险,为了以后能够完好无损地抽身而退,他们不敢下太大的赌注, 只能从代表之间的私人关系着手,更近一步的便是一锤子买卖,银货两讫的一次□□易。
和光不擅长处理界域贸易,然此时王御剑不在,又没带一个盛京王家的弟子来, 只得先把其他界域发来的交易登记下来,再转发给天极界的王御剑, 寻求他的建议。
诸天大会推迟, 万界代表也对黑柱没什么兴趣, 只以为是疏狂界的敌人,于是都把心思放在拉拢和贸易上,借着这阵东风,她着实做了不少买卖。
一连几日,各个界域飞舟之间的商队络绎不绝,货物多如牛毛,直到一道黑柱在飞舟之间冲天而起,火烧到了她们身上。
疏狂界修士不仅在城内巡守,把范围扩大到城池的外围,但是他们人手不够,许多地方都无人看守。
黑沉沉的乌云、连绵无尽的阴雨、熙来攘往的疏狂界弟子、神色仓皇的过路行人,酒鬼荡然一空......
若鹿说,这是疏狂界万年难得一见的场景。看他调笑的神色,似乎还没当回事儿,丝毫没有犯人还逍遥法外的急迫感。
比起来来往往的疏狂界弟子,万界代表们的担忧远远胜过他们。近日来,代表们鲜少集会,都坐镇自家的飞舟,生怕黑柱突然而至。就连交易的货物,除非必要,都暂时推后了。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声音倏地炸响。
和光陡然惊醒,透过飞舟玻璃望去,一道雷电劈在远方的城池。她下意识松了口气,还以为又是黑柱。
这些日子的黑柱太多了,雷也多,每劈一下,总以为魔气又来了。
放出魔气的犯人,十有八九是季子野。然而,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和光可不认为他闲着没事干,故意耍疏狂界弟子玩,总感觉,里边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有心调查,同九节竹提过此事。九节竹隐晦地表示,就算背后的人是季子野和涅槃楼,既然那些家伙的目标不在坤舆界,那么他们的重心转移到疏狂界,未尝不是件好事。
独善其身。
和光不是不能明白九节竹的意思,按理来说这样做才是对的,事有轻重缓急。但是她心里有股莫名的预感,这把火迟早会烧到他们身上,更有可能烧到万界身上。
细雨打在飞舟玻璃,淅淅沥沥的响,腰间的玉牌也响个没完。
【乌束:这都多少天了,犯人还没捉到,疏狂界的家伙都是些垃圾,两个时辰前来了一批问话的弟子,现在又来了。老子还以为巡逻变成一天两趟了,一问才知道,第二批垃圾根本不知道第一批垃圾来过,任务分配都处理不了。要是老子的手下,早拖出去斩了。】
【和郁:理解一下,疏狂界几万年没遇上事儿了,被天道宠着长大的孩子,总要磕磕绊绊学着长大。】
【乌束: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和郁:话说回来,疏狂界到底惹谁了?哪个和疏狂界结了仇,居然在界域放魔气。】
【乌束:还能有谁?现在有魔气的,不就只有坤舆界和天极界。】
和光皱了皱眉,刚要辩驳,就见乌束又补了一句。
【乌束:和尚,老子不是故意针对你。实话,诸天万界,谁都知道只有你们和天极界有魔气。其他界域就算侥幸偷到魔气,也没法操控。】
【和郁:会是贺拔家主吗?禁地暴露的事儿,和宁非天脱不了干系。就算要报仇,也不该是这个时候。他能做到家主的位置,不该是这么急性子的家伙。】
和光想了想,还是说了几句。
【和光:不像是报仇。若是报仇,犯人应该把所有魔气聚集起来,一下子放在疏狂界修士最多战力最多的地方,借着天道的紫霄玄雷,一次性铲除疏狂界的有生力量,迫使疏狂界在天曜大战中败北。】
这个方法,只有在不容魔气的疏狂界才能奏效。但是,其他界域的天道容许魔气存在,只要有人有心在那个界域最强的宗门放出魔气,不消片刻那个宗门就会灰飞烟灭。
这就是魔气的可怕之处,也是坤舆界最初被万界排斥的缘由。
【和郁:在下信你不是凶手了,这个法子着实恐怖。】
【乌束: 有点意思,凶手明明能搅他个天翻地覆,偏偏要这么漏水一样玩,其中的缘由,和尚你有头绪没?】
【和光:我觉得可能是实验。】
【和郁:实验?】
【乌束:说清楚点。】
【和光:不好说,我没证据,就是种感觉,犯人似乎用疏狂界做实验,一道道黑柱就像一个个实验,实验结束,真正的阴谋也就揭露了。】
过了一会儿,玉牌才传来两人的讯息。
【乌束:呵,照你这么说,是件大事,身在疏狂界的我们搞不好会陷进去。】
【和郁 :和疏狂界共存亡么?唉,要不是曜台还在这儿,真想走了。】
诸天大会的举办场地——曜台,搬运需要花费极大的灵气和时间。举办界域更换,从天极界转移到疏狂界已经是例外,再搬运一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和郁:现在怎么办?】
【和光:等疏狂界抓住犯人吧。】
【乌束:痴人说梦!那严有山就是个草包,还不如把指挥权给老子,老子两个时辰就能布下天罗地网。】
【和郁:噢呀,乌道友还用两个时辰,在下一个时辰就够了。】
【乌束:闭嘴,伪君子你找打是不是?】
......
r /> 两人一如既往陷入了无意义的吵架。
和光无奈地摇摇头,这几日就没一次和平结束对话。要她说,以乌束的暴脾气,合该来修嗔怒禅。以和郁的贫嘴,简直是闭口禅的好料子。
叩叩叩,一名坤舆界弟子从门外进来。
弟子照例汇报今日的情况,疏狂界的巡逻弟子因为管理失误来了两趟,与九德界达成了一笔大交易。最重要的是与千壑界做成了战略物资的买卖,乌束高价卖了批火山岩给她,眼下正在运入飞舟的仓库......
汇报完日常情况之后,弟子抬头,迅速地看了她一眼,才压低声音说道:“照代表的话,今日依旧监视天极界的飞舟。贺拔势没有出来,贺拔恕数次前往其他界域的跨界飞舟,很快便回来,没有可疑之处。”
和光问道:“贺拔长老呢?”
弟子道:“刚刚收到天极界飞舟上线人的消息,贺拔长老一刻钟前似乎现身了,来去太快,线人无法确定。”
“出现在哪儿?”
“天极界和千壑界飞舟斜侧的通道。”
和光曾看过,那条通道不宽,修士鲜少选那条路,行经的多是从千壑界出口它界的货物。若她没记错的话,那条通道似乎可以一直通向她这里。
她转过身看向外面,正巧看见角落里的雨幕颤了颤,什么东西飞快过去了。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那贺拔长老。
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居然自动送上门来了。
只见他身影一闪,溜到坤舆界飞舟后边去了,那儿正在卸货。
和光不敢耽搁,顾不得同弟子解释,飞身去了。
仓库。
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火山岩立在地上,有些不过膝盖高,有些却比人还高。每一块岩石上燃烧着熊熊烈火,顶部的凹陷处甚至流着红色的岩浆。
温度不同寻常,哪怕是元婴期也不可直接触摸,搬运的需得靠特殊的冰车托运才可。冰车的寿命不长,搬运的弟子应用最快的速度从千壑界飞舟运回坤舆界飞舟。
不知为何,此时不见一个弟子,只有熊熊沸腾的火山岩和汩汩融化的冰雪水,车轮已经融化得凹陷下去。
和光心觉有异,放轻脚步溜进去,就见飞舟后边躺着许多坤舆界弟子。她蹲下查看,晕了,还有气儿,都是后颈一道红印。
应是那贺拔长老的手段。
她加快速度过去。
冰块融化的水雾蒸腾上升,伴随着火山岩的热气颤动,景象模糊重影,视野不甚清晰。
绕过数个火山岩,贺拔长老的身影陡然冲入眼帘。
他站在原地,眼睛瞪得极大,面容惊恐。
和光顾不得其他,取下蛟筋挥了过去,趁他出神瞬间抓住,念咒捆住他的腰之后,才来得及去看那令他惊恐的景象。
令人窒息的水汽,沸腾、滋滋冒泡,雾茫茫一片,热气和水汽相互交织,仿佛把前方的空间都扭曲了。
和光掐诀使去,呼地一阵风,短暂吹散白雾,顷刻间热雾又蒸腾出现。
短短一瞬间之内,她看清了那儿的景象,不由得露出和贺拔长老一样的脸色。
红色的岩浆,直径足有三尺长,咕噜咕噜冒着泡,现在这个偌大的岩浆池缓缓地沉入地面,沉入如同深渊一般的黑洞。
直径三尺的岩浆,若按外边的火山岩比例来算,几乎有一层楼高。
不详的气息从黑洞散发出来。
和光心里不禁打抖,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它通向哪儿?
“啊——”
岩浆后方突然传来尖叫声。
和光拖着长老迅速走去,就见一名身穿坤舆界弟子袍的修士在火山岩后方,半个身子都沉进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