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只剩我们两个了。”
听到这话,季子野浑身一抖,肩膀不受控制地耸起, 等他松口气想把肩膀舒缓下来的时候, 肩膀被猛地一按,肩胛骨被紧紧揪住了。
季子野的心仿佛也被紧紧揪住了。
他斜眼间瞄去,碧玺色的念珠在那手指间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想要挥开和光的手,刚动了动肩膀, 上臂传来剧痛。两只手臂都以奇异的姿势向外扭曲,为了防止他逃跑,双臂都被她扭弯了, 以他自己的能力, 没法把扭回来。
季子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脑袋猛地往后一撞, 后脑勺像是磕到了什么,身后传来嘶声,肩膀上的手也松了。
借此机会, 季子野拖着两只累赘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往前逃。
细软的沙地仿佛沼泽的泥潭一般, 冰冷的沙子漫过脚腕, 死死拉住他的双腿,拖着他往下坠。
空荡宽阔的沙滩, 一望无际的碧湖, 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他不知往哪儿逃好, 只能拼命地往前冲, 离身后的她越远越好。
窸窣的脚步声紧贴其后, 就像踩在他耳朵上那么清晰, 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事实,她就在他身后,稍稍一伸手,就能抓住他的肩膀。
这时,余光里瞄到一只木舟,他立时扭头看去。
涅槃楼集聚的时候,她也曾折了一只手,她也曾陷入这般困境,她是这么做的来着?对了,她甩动胳膊往墙上一撞,硬是把骨头撞直了。
季子野脚尖一转,冲向木舟面前,双膝跪在地上。脑海里回忆着她当时的动作,用尽全身力气,甩动胳膊,上臂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忍不住疼出声来。胳膊撞到木舟之前,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侵袭全身,他迟疑了。
撞下去真的能恢复吗?若是不能恢复怎么办?岂不是白疼了?
“你以为你逃得了?”嘲讽的声音在上方响起,随着幽暗的影子打下来。
后脑勺被压住了,季子野想回头,回不了。看着映在沙地的影子,她一脚踩在他的后脑勺。
紧接着后脑勺一重,他猛地往前扑去,视野里的木舟越来越大,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木舟龙骨的纹路。
咔嚓——
脑袋狠狠撞了上去,木舟砰然塌了,尖锐的木渣子刺在脸上,扎入皮肤,视野顿时红了,血液坠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响在耳边。
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他咬住后槽牙,挣扎着躲开后脑勺的脚,艰难地转过身去,正面对着她。
她背对月光,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见那一双幽幽发亮的眸子。那双眼里,季子野看见狼狈不堪的自己。
“大师姐......”季子野咳了咳,吐出一口血水,“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在鬼樊楼对你做的事吗?”
他扯了扯嘴角,硬是逼自己挤出笑容,至少看起来不用那么可怜。那双眸子里,他一笑,满脸鲜血的脸庞愈加狰狞。
她脸色没有一点变化,既没有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看见肮脏东西的厌恶,仿佛就像踩在寻常的沙地一般,她又抬起脚。
金色的卐字,映着万佛宗纹路的鞋底。
曾经熟悉无比的纹路在他眼里无限放大,直到紧紧贴在他脸上,带着他往后倒去。
砰——木块碎裂的咔嚓声贴在耳畔响起,后脑勺传来尖锐的刺痛,头皮甚至能清晰描绘出刺进来的木渣子的形状。
视野遁入一片黑暗,脸庞感受到了脚底中央的卐字纹路,紧紧贴在一起,亲密无间。
卐字纹路渐渐脱离皮肤,脸庞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滚烫的灼烧感。
清冷的月辉洒下来,越过熟悉的脚底,他终于看清她冷漠疏离的面庞,没有一点情绪的眸子。正如他以往见过的她,可这双毫无情绪的眸子里,有他的脸!有他这个人!
哪怕是扭曲偏执、阴鸷狠戾,哪怕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堪,哪怕就像是地沟里的臭虫,她眼里终于有了他。
这么想着,脸上滚烫的灼热仿佛一把火,瞬间点着他的身体,一直燃烧到心底。他好像被扔进梦寐已久的油锅,愉悦并痛苦着。
季子野浑身使劲儿,作势往前撞,卐字纹路再次放大,他又被一脚踢进木舟里。
他忍不住痛苦地咳嗽起来,脑海里响起令人不悦的声音。
【你疯了。】
虞世南的语气不是恨铁不成钢的质问,而是掷地有声的肯定。
季子野也觉得自己疯了。
可是,他还不想死在这儿,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飞升......
脸庞突然疼起来,打断季子野的思考。卐字纹路更加清晰了,而且左右扭曲起来,她竟然用脚碾压他的脸!
还有......这场复仇,可不能单单只是他的独角戏,他得把她拉下水,把他胸膛的火蔓延到她身上才行。
她重视的一切,他要一一毁去,最后就连她本身,他都要砸个粉碎,在每粒骨灰上刻上他的名字。
【再拖延一会儿,贺拔家的人快到了。】
眼前骤亮,她挪开了脚,紧接着一根绳子挥了过来,紧紧系在他脖子上。他被她拖行,越过沙地,不知往哪个地方去。
喉咙硌得慌,季子野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碧玺海蓝宝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