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剑潜藏在海水下, 腥臭的味道从各个方向钻进鼻子里,哪怕他屏住了呼吸,那些尸体上累累的伤痕、走火入魔的活人口中吐出的鲜血血块都会顺着水流流到他身边, 钻进毛孔,爬进他的鼻子里。
缓缓的流水声和无力的哀嚎声徘徊在耳畔, 交织在一起, 又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般。
就在这时, 一句嘶哑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直直冲进王御剑心底。
“谁在下面?出来!”
透过一层层浑浊的海水,上方的油彩面具时不时闪过粼粼波光,油彩面具越过一层层波光,冲了下来, 五颜六色的油彩仿佛融进了海水里一般。
油彩面具一抬手,魔气化作利剑,捅破海水,极速射了下来。
威压骤然落下, 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王御剑咬住牙关,动了动手指, 打算拼一把。手却突然被按下了,凤火还没冒出一丝火苗, 全数被按了回去。王御剑转头看去, 就见宁非天摇头。
宁非天抬起右手,手心手背绘满了各种复杂诡异的元素纹路,他食指向后一缩,向右按在中指指背, 小指也往后一缩, 向左按在无名指指背, 手势扭曲得很。
手势刚完成,手心手背的黑色纹路骤然动了起来,脱离皮肤,环绕在手掌旁边,连接成一个阵法。
宁非天的气息突然间消失了,明明他就在旁边,王御剑看得见他,却感觉旁边的只是海水。
咕噜咕噜。
王御剑眼前冒出许多水花,感觉自己融入了海水一般,变成了海里的一条鱼,准确地来说更像是变成了一滴海水,突然感觉自在了起来。
他们一同变成了“海水”。
唰——
魔气利箭贴着他们的身体落下,他们有惊无险地避过去了。
哀嚎声从旁边传来,一个活人被水流冲到了他们旁边。宁非天伸脚一挡,不留痕迹地拦住了活人。
“走火入魔的修士?”油彩面具仔细打量了那活人一眼,便收回了眼神。他环视禁地,道:“还活着的人有些多啊。”
季子野看了一眼玉牌,神色催促,“快点,外边的人要进来了。”
油彩面具没接话,对海水挥了挥袖子。
海水剧烈地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里的死人活人都被一层层卷着,卷进中间的漩涡内,接着收进油彩面具的袖中。
宁非天扒在一个死人身上,带着王御剑也被收了进去。王御剑还没反应过来,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四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腥臭味和哀嚎声告诉王御剑,他和死人活人们在一起,在油彩面具的袖中,也不知道油彩面具要把他们带哪儿去。
这时,季子野的声音仿佛穿过一层层墙壁响了起来,嗓音闷得有些失真,勉强还能听清在说些什么。
“不回坤舆界?”
嘶哑刺耳的声音响起,“天极界锁了,出不去,楼主吩咐我们留下来,监视天极界的动静,必要时拉贺拔六野一把。”
季子野嗤笑了一声,“你把杨醉蹄杀了,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不怕贺拔六野剐了你的皮?”
外面突然静了下来,油彩面具似乎顿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先处理这些东西吧。”
话音刚落,王御剑看见不远处冒出一个光点,猛烈的狂风推搡着他往光点冲去,眼见光点越来越大,天色骤亮的那一瞬间,他浑身失重,跌了下去。
扑通一声,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寒气无孔不入,咸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这儿是大海?
王御剑抬眼望去,蔚蓝色水面漂浮着一块块碎冰,岸边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冰雪覆盖着了每一寸土地,山腰山顶皆是白茫茫一片。
山顶之上,冷白色的太阳就像凌空飘浮的冰块,清冷的阳光散射在地面的每一粒雪花上,闪得人头晕目眩。
紧接着,寒气陡然散去,红色的火焰骤然冒起,环成一个火圈,圈住了所有的尸体和活人。
王御剑悄摸摸升起一缕凤火,隐藏在火焰中,裹住了旁边的宁非天,借助火焰挡住了他们两人的身体。
宁非天的脸色沉了下去,眼神落在四周的尸体上,似乎极为不悦。王御剑又放出一些凤火,护住了周围几人,再多下去,怕是会被油彩面具发现。
无力的哀嚎声随着灼热感也变得凄厉起来,一只只手臂向上伸起,迅速被火焰吞噬。一个个人头窜了起来,火焰闻声而至,从上到下包裹了那些人,一瞬之间将阴森苍白的皮肤染成乌黑焦脆的黑色。
烧焦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哀嚎声逐渐衰了下去,方才还在挣扎的活人不再动弹,一具具漆黑的尸体摆在一起,连脸都分不出了。
火海上方,油彩面具和季子野始终没说一句话,下方的动静渐渐小了之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上空。
下一刻,王御剑立即升起凤火,一口吞噬掉别的火焰,救了剩下的人。可惜大多数人已经葬身火海,活下来的不多,哪怕逃过火海,深入丹田的魔气也救不了了。
只能这么走火入魔下去,化为魔气的奴隶,苦苦等待着身体耗尽的那一日。
这么想来,也不知是葬身火海的人更幸运些,还是活下来的人更幸运些。
王御剑来不及可怜这些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涅槃楼的人处理好了贺拔 家族的禁地,活人炼祭阵、走火入魔的修士等人证物证都没了。哪怕和光他们下去,也搜不出什么东西,这不是要被贺拔六野逃过去?
王御剑环视四周,决定要把他们带回去,绝不能便宜贺拔六野。然而等他掏出地图一看,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他们在天极界极点,离都城差了大半个天极界,飞都要飞个把月。等他们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你认识那两人?”
宁非天冷不丁闪身到面前,直直地看着他。
王御剑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没见过,听他们的话,似乎也不是贺拔六野的人。但是在紧急时刻帮贺拔六野擦屁股,想必关系不一般。”
宁非天哂笑一声,“你觉得我傻?你看那两人的眼神,也不一般。你故意找上门来挑衅我,不就是为了撬开地下城?”
王御剑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宁非天。
果然和猜测的一般,这家伙不像表现得那么无知妄作和不经世故,能当一界之代表,怎么也不能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王御剑咧嘴笑笑,“别说得这事儿光赖我一样,你不也打得挺狠,打破地下城,打穿贺拔家族禁地,你不也想知道禁地下有什么?”
宁非天没否定,也笑了起来,“我知道禁地下有什么了,现在我想知道那两人是谁,贺拔六野到底想做什么。咱们也甭绕圈子了,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带你回去戳穿贺拔六野。”
王御剑把地图扔过去,“大话还是免了吧,咱们离都城差了大半个天极界,哪怕你是化神期,一时之间也回去不了,赶不及了。”
宁非天瞅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来得及。”他笑着看向王御剑,“你说快点,咱们还能赶个热乎的场子。”
王御剑怀疑地看了看他,“你不是化神期?隐藏了修为?”
若是大乘期,又带了飞行宝器,说不定能成,但是化神期实力总有个上限。
宁非天自得地笑笑,“一般化神期或许不行,你也不看看我是哪儿的化神期。”他缓缓站起身,冷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腰间的流云带浮荡在风里,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一般。
诸天万界位列第二的疏狂界,普通的化神期修士确实同疏狂界的比不了。若说为什么,仅一项便够了。寻常渡劫期修士才能接触到的天道法则,对于疏狂界修士来说仿佛家常便饭一般。
疏狂界修士自踏上道途的那一日起,开始接触天地五行、亲近自然元素,通过熟悉自然界来探索接触天道法则,修为越高,对天道法则的领悟愈深。到了化神期,便可灵活化用天道法则。
王御剑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宁非天说的应是真的。
眼下,重要的是把这些尸体和活人、把这些人证物证带回去。
王御剑犹豫了一会儿,道:“你知道,我只是个做生意的,没什么实权。有些事儿,我知道光知道,却没权限拿它做交易,把它说出去。”
宁非天点点头,“那先把你能说的说了,你做不了主的,我回去问那和尚。”
王御剑心一横,把他能有资格拿出去做交易的情报说了,其中隐瞒了许多坤舆界的机密。宁非天似乎注意到了,似笑非笑地瞥他,也没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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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宁非天活动活动身子,往东方——都城的方向伸出手,手心手背的元素又浮了出来,在手掌四周结成阵法,他握紧拳头,猛地往后一抓。
呼——
风声渐近。
他好像抓住了风,把风变成一条透明的绸带,一下下往后扯去。
呼声不止,四面皆平静,仅有那一个方向的风剧烈地刮着。
都城,地下城。
若鹿盘腿坐在白云上,从一片废墟飘到另一片废墟,面无表情地喊道:“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别捉迷藏了,快出来!天极界好像不打算找你麻烦了。”
若鹿找了快半个时辰了,飘过小半个废墟,硬是连宁非天一根毛都没找到。
他挠挠脑袋,叹了口气,“真是的打哪儿去了,被揍晕了?不会吧,王御剑不是才元婴期么?”
白云冷不丁停了下来,若鹿抬头,眼睛睁得老大,“该不会又跑去喝酒,醉倒在路边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白云抖了一下,差点没把若鹿抖下去。他好不容易抓稳,白云猛地往前冲去,幸好抓了一手,不然要被甩下来不可。
狂风吹得嘴巴胡乱舞动,他连句话都说不拎清。
“怎......怎么了?去哪儿儿儿儿这是......”
若鹿双手抓住白云的底部,吊在白云下,才没掉下去。白云速度之快,此时若是摔下去,恐怕骨头都得碎。
白云是师兄的坐骑,只有师兄才指挥得动。
若鹿仰头看向白云后端,屁股上不知何时浮现了两个印迹。
支风券,留云章。
两个阵法叠加在一起,片刻便能至万里之外,师兄这是要把白云弄去哪儿?
此时,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