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路掌门商谈过后, 和光一直在思考那句话,“如若有,便只有一个, 一己之力建立涅槃楼的人,做到楼主的位置,恐怕只有他能做到。”
回宗之后, 和光翻出了千年前菩提秘境的记录,也就是残魂一号和虞世南一同入秘境的那一次。她不得不承认,那两人的计谋措施, 确实不得了。
这样的人, 建立起涅槃楼不是不可能。
于是, 和光一开始就冲虞世南走了过去。
“前辈请。”
殿内大门紧闭, 依稀只剩前生镜阵法的光芒, 沿着阵纹纵横交错地亮起,映在虞世南的脸上,总感觉有种不得劲的滋味。
这是和光第二次见到虞世南,第一次是几个月前,在虞寿楼。
和光觉得, 今日的他与那一日宛若两人。
他没穿金丝刺绣的华丽绸缎长袍,规规矩矩地穿着无相魔门的弟子服,腰间挂着的不是玉佩琼琚, 而是太上长老的令牌。至于别具一格的圆框眼镜,更是不见踪影。
和光微微抬头,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眸子里。
虞世南垂眸看着她, 面上无悲无喜, 也没有被针对的恼怒, 这一双眸子, 这股气势,就像是一个渡劫期老前辈该有的姿态。
之前的虞世南,走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也能被一眼认出。今日的他,扔进渡劫期修士的队伍里,几乎泯然众人。
其中的差别,让她不得劲儿,总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细想下去,也扣不出由头,只能说虞世南为了今日的场面,特意收起了往日懒散的作风。
虞世南没有立即走过去,他注视着她,倏地笑了。
“我记得你,万佛宗下任执法堂堂主,沧溟海之战,我也去逛了一圈,你做得不错。今日的事儿......”他缓缓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眼神停在她身上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是你发起的?”
掌门大殿内,除了与黑袍子打斗过的李铁柱和夏枕风,就属她修为最低,级别最低。
话一说完,无相魔门的其他几位长老眼睛也落在她身上,饶是脑子不行,也转过这个弯来了。他们眯眼看向她,脸色不善起来。
虞世南抬脚往前生镜走去,与她擦肩而过之际,轻声道:“后生,有句话不中听,还是与你说道说道。”
他的声音很小,然大殿都是高阶修士,都听到了他的话。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位子,要一点一点爬。年轻人有干劲儿是好事儿,踩着别人上位,终究要付出代价。”
随着这句话,殿内的气氛缓缓变了,和光无暇理会。
虞世南说完,便不再看她,径直往前生镜走去。和光没理会他的话,死死盯住他的脚步,盯紧镜面。
灵气汇聚,微风渐起。
他踏进去的前一刻,只听得咚一声,前生镜陡然碎了。
胡子长老狠狠往地上踏了一脚,踩碎了前生镜,他骂了一句,“走什么走?合着咱们这是来给秃驴家的后辈当踏脚石来了?”
胡子长老唰的一下闪身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脑门,面色震怒,似乎想骂什么,上下打量她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接着闪身到万佛宗掌门面前,一点情面也不留地破口大骂。
“铁公鸡,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就这么驴我?拿我们无相魔门长老的脸面去给你家后辈铺路?”
万佛宗掌门按下胡子长老的手指,忙不迭解释道:“说什么呢?这多难听?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明明是为了九节竹,为了坤舆界的未来和安全,才让长老们走一走,证明一下。”
胡子长老瞪眼,“就是说几千年前不是走过了吗?证明个什么啊?当年不是证明了不是那些玩意儿了吗?怎么?我还能修炼到一半,被那些家伙夺舍了不成?怎么着,要不要我证明一下我还是当年的那个我啊!”
胡子长老的嘴巴就像弹簧一样,叭叭叭叭叭吐出一连串的话,万佛宗掌门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解释,笑着打岔,“不是......”话还没说完,又被胡子长老喷回来了。
“千年前,你暗恋昆仑的大师姐,又不敢告白,托我去帮你送礼物。好不容易约她到九曲城的花灯节,我把礼物递过去,她打开一看,居然是油菜花。”
“娘的,当时旁边收礼的女修都打开盒子,互相攀比,珍珠翡翠,白玉玛瑙,送花也是送那异域的奇花。就你他妈个孙贼,送朵油菜花。我举着个破盒子,我都没脸。”
“那大师姐何等人物,捏个油菜花站在里头,她一气之下差点没把我打死!”
这话一出,昆仑掌门乐了,也趁机损一损。
“哟,这事儿我也记得,大师姐从此放言,找情郎找哪个都别找财禅的和尚。花灯节那夜,大师姐那些妆妆水水可值不少钱,你那点子礼物,连她一滴指甲油都够不上。”
&n bsp;大衍宗掌门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苦大仇深的神情。
“我也记得,那年花灯节我负责治安,你们两个蠢货在马路中间一闹,花车都被砸了,花灯节差点毁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当年执法堂堂主的位子,我就输给师弟了。”
好家伙!
如果方才的野花打架还是小仇小怨,现在大衍宗掌门提的就是不共戴天的事情了。
万佛宗掌门登时闭嘴了,尴尬地不敢看大衍宗掌门一眼。
无相魔门长老没注意到气氛的尴尬,不如说大多数魔修的脑子缺根筋儿,他继续冲大衍宗掌门哄哄,“这我也不想啊!她把礼物往地上一扔,冲我脸上来了一巴掌。”
“我可是个大男人,怎能和她计较,心想着扇回去就算了。我一出掌,她躲得快,没扇脸上,拍剑上了,啪叽剑掉了。人来人往的,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踩了一脚,脚底臭得很,把剑踩碎了。”
“好家伙,剑可是昆仑那些疯子的命啊,她暴吼一声,虎着一张脸就冲我揍来。”
......
无相魔门长老说到兴头儿上,指手划脚地模仿起来,好似一个小屁孩在向同伴们显摆。
另一名太上长老——贺道台微微皱起眉峰,眼神一亮,插了一句,“哎呀记起来了,那脚是我踩的,我还纳闷呢,哪儿来的冒牌昆仑剑,咋个这么脆。”
话音刚落,昆仑掌门不乐意了,“胡说八道!我家大师姐的剑可是天下第一!”
“那咋这么不经踩?”贺道台嗤笑一声。
大衍宗掌门似乎也发火了,“好哇,罪魁祸首就是你!你们几个知道我当年花了多大的劲儿,才弥补花灯节的处罚!”
坤舆界顶尖势力的掌权人,此时就像返老还童一般,对着个问题争论不休。
和光也不禁分了下心,注意到了中间的关键人物,“那个大师姐呢?”
几个掌门长老们吵得起劲,无暇理会她,倒是路掌门回了一句。路掌门矮了他们辈分,吵架也插不进嘴,对于当年的事儿,倒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些。
“早飞了。”
路掌门叹气道:“说起那个昆仑大师姐,也是个传说,花灯节一事后,她对男人彻底失望,于是斩断情丝,奋发图强,一飞冲天,越过无数同辈前辈,成了当年第一人。”
和光暗暗想道:当事人都看透了,也就这几个大男人放不下。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千多年了,还在逼逼。
不过,昆仑大师姐也算同辈前几了,贺道台能一脚踩碎她的剑,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几个老顽童吵够了,路掌门适时站了出来,讨好地笑笑。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咱们也该说回正题了。”
几位掌门脸色一转,互相瞥了几眼,登时转变回了一宗之长的状态。方才同辈情谊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利益之争和勾心斗角。
胡子长老仿佛没注意到,还是那般样子,他扭头看向贺道台,问道:“你也同意?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叫板?”
贺道台笑笑,“你怎知我不同意?”
贺道台是公认的魔修第一人。
几百年前,他曾走火入魔,撕开虚空冲入其他界域。那界域见他是魔修,想擒住他获取研究魔气,该界面所有渡劫期修士团团围住他,硬是被他冲出重围。
贺道台屠光所有渡劫期修士之后,清醒了,留下一地尸体,自个儿回了坤舆界,成了现在的魔修第一人。
沧溟海之战,无相魔门派去压阵的也是他。
假如他是异界来魂,并且此时当众被揭露身份,一气之下暴起,一窝端了掌门大殿也不是不可能。倘若如此,坤舆界掌权势力首座恐怕会被清扫一空。
考虑到这一点,绝不能发生此事。
事前,无相魔门掌门就找到贺道台,在单独的一间密室内,重重守卫的防护下,对贺道台做了检测。必须保证魔修第一人不是异界来魂,且事先通气,确保今日走前生镜时,魔修第一人能做好准备,随时捉拿异界来魂。
还有两名长老,也事前走过前生镜,今日的检测对他们三人来说不过是样子,真正要检测的只有五人。
贺道台这么一说,胡子长老咕哝几句,叫板的心思也缓缓歇了下来。路掌门趁势上前,左扯扯又扯扯,好说歹说,让胡子长老勉强同意了。
几位长老中,就胡子长老叫得最响亮。之前暗中检测过的两个长老也纷纷同意,其他不耐烦的长老也没得法子,只好点头了。
和光走过去,重新绘制阵法,灵气聚集而来,前生镜又重新凝成了。
她本想让虞世南第一个走,不料胡子长老挤开虞世南,三两下冲了过来,“走就走,谁怕谁啊,难不成我今日走一遍,还真成异界来魂了不成。”
“既然你们弓下腰请我走,答应了又如何?”
胡子长老一屁股拱开虞世南,虞世南耸耸肩膀,扭头冲和光笑笑。
胡子长老越过阵纹,一脚踏上前生镜,镜面恍若水面一般,以他脚下为中心,泛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水波荡漾开来。
胡子长老看都没往下看一眼,一脸无所谓。
殿内众人紧紧盯住镜面,焦灼的气氛蔓延开来。
镜面是茫茫无尽的黑色,黑色,代表这个灵魂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如若前生镜上站着的是异界来魂,镜面里会映出前生的些许画面。
过了一会儿,胡子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哒哒哒走了下来。
路过和光时,他冲她哼口气,像是恶作剧一般,繁密的白胡子糊了她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