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齐瀚渺喊了一声:“陛下,发生了何事?”
殷无执镇定回答:“没事。”
陛下慵慵懒懒,会让殷王世子代为发声也是情理之中,齐瀚渺点点头,道:“小心一些,莫撞到头了。”
千年桂树枝叶繁茂,青绿翠色和奶黄小花层层叠叠,极其狭小的缝隙间泄出细碎天光。
因为昨日下过雨,树叶上还沾着水,殷无执轻轻一跃,水珠儿就簌簌下落。
他拿宽袖挡住了姜悟的脸,确保对方不会突然被淋醒。
……何止撞到,还撞昏了。
殷无执并不想推卸责任,可归根结底,今日他的确算是背了黑锅,背上是鞭伤,肩上是撞伤,脸上还有巴掌印,这辈子都未受过这样莫名其妙的委屈与羞辱。
这次昏君撞头,他的确不是故意的,若非对方一直要高……岂会如此?
殷无执坐在一根粗大的枝干上,看着怀里的天子。
一边觉得自己这样躲避很失风度,一边又觉得昏君委实活该。想到又要因此受罚,心中便一阵极不甘心。
昏迷的丧批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手臂像面条一样耷拉在一侧,殷无执伸手给他拿上来,没过一会儿就又滑了下去。
殷无执只能一手由内向外托住他自由低垂的脑袋,一手由外向内将他的手臂一起圈住,避免他这两个部位因为垂挂太久而感到不适。
丧批一直没醒。
殷无执只能干坐着。
他先是仰起头看了一会儿枝叶顶端垂泄的天光,等到光线挪动,光斑照到眼睛,才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昏君。
姜悟还是没醒。
他的头发很多,衬着这张脸有些小,闭着眼睛的时候,显得尤其柔和无害。
骨头也是软绵绵的,殷无执拎起他的手腕,那洁白的手指便自然下垂,托起他的肩膀,脑袋便自然下垂,拿膝盖顶一下他的腰,两截身躯便自然下垂。
殷无执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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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很疼吧。
殷无执收手。
对上了一双无机的眼珠。
“……陛下醒了。”
他方才摸包的时候袖口挡住了姜悟的脸,一收手才发现姜悟正睁着眼睛——
想是被他摸包疼醒的。
姜悟转动眼珠去看四周。
层叠的花叶像墙壁一样包裹在四周,伴随着水汽与甜香,沁人心脾。
他又来看殷无执:“殷爱卿不希望别人知道朕撞到头。”
殷无执:“臣……”
“朕可以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也可以不惩罚你。”
“……”所以你一点都不觉得错源在你么?
殷无执心中仅有的那点心虚与内疚倏地消失无踪。
他冷冷道:“谢陛下隆恩。”
姜悟命他驼自己回太极殿。
他坐在殷无执的脖子上张着双臂,神色之间满是睥睨与淡漠,下方的人则是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
可惜还没走出御花园,这股威风劲儿便消失了。丧批的肩膀便和手臂一起耷拉下来,虚虚扯住殷无执的头发,道:“抱。”
坐的太高,往前不能趴,往后不能躺,身躯孤立无援,累。
殷无执讥讽:“陛下不是要骑大马么?”
“抱。”丧批扒拉他的头发,虽然力气不大,可却足以让他整洁的束发变得松松垮垮,殷无执的呼吸将凌乱散落在鼻尖的发丝吹起,直接双手上举,一把掐住了姜悟的腰。
齐瀚渺一阵心惊肉跳。
眼睁睁看着丧批死物一样头朝下被他抓下来,稍一颠倒,搂在怀里。
两位当事人皆未出声,直接 进了太极殿。
倒是吓惨了一干奴才。
一回去,殷无执便重新找到了自己记录的朝事,来到龙榻上的丧批面前:“太阳晒了,马骑了,秋千也荡了,陛下可以开始决策朝事了么?”
“嗯。”
殷无执抖了一下纸,终于变得心平气和,尚未开口谈正事,就闻丧批道:“朕决定全权交给殷爱卿处置。”
殷无执:“。”
心平气和消失。
姜悟已经颓废地偏头,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朕今日,受惊了。”
“受惊……”到底受惊的是谁,你心里真没点数吗?
“而且。”丧批合着眸子,疲惫道:“头晕。”
殷无执接到了暗示,神色冷硬:“陛下若要追责,直说便是。”
休想拿撞头一事反复威胁。
姜悟拉高被子蒙住了头。
他没说谎,真的头晕,眼酸,想睡。
并且很快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暗了,殷无执冷着脸,身姿笔直地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姜悟爬起来,被他喂了点吃的,头昏沉沉的,还是有气无力:“御书房的折子,你处理的如何了?”
“那是陛下分内之事。”殷无执语气跟脸一样臭:“臣不敢越俎代庖。”
姜悟的眼皮掀了起来:“你没动?”
“没有。”
他竟然,敢不听话。
姜悟想了一会儿,顿时觉得头更重了,呼吸也变得不太顺畅。
这定是,工作的压力。
殷无执,为何不帮他批折子?
他应该听话才对啊。
如果殷无执不听话,那御书房的折子,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然后填满一整个房子。
姜悟的呼吸加重,感觉自己随时要被压垮。
人,为什么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