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未来的门(1 / 2)

费希尔文明?

当西列斯听见骰子的话的时候, 浮上他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问题。

他从未听说过费希尔文明这种说法。

应该说,这个世界的人们都认可,他们属于费希尔世界。这颗星球、这片大陆、这片海洋, 他们认可这是他们的家乡、故土、归宿。

但是,好像从未有过这样一个统筹的说法, 将整个世界称为费希尔文明。

对于西列斯,或者说, 对于来自地球的小说家贺嘉音而言,地球文明反而是较为常见、熟悉的说法, 因为在许许多多的地球科幻作品中,人们通常都习惯性地将地球作为一整个文明来看待。

但是在费希尔世界,这种情况却相当少见。

他在此刻琢磨了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然后意识到, 这或许是因为, 这个世界的神明切割了整体意义上费希尔世界的概念。

……但是对外——尽管现在西列斯还不知道骰子所指的“文明之外”是什么意思——但是, 对外而言, 费希尔世界仍旧是一个整体。一个独立的文明体系。

他的大脑中闪过一些想法。

西列斯与短笛都沉默了片刻。

然后短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哦, 守密人,贴心的守密人。别这么沉默。我已经尽我所能在告知你, 我所掌握的信息了。”

西列斯原本垂着眼睛思考着, 闻言就抬眸望了过去。他斟酌了一下, 然后说:“这就是你能告诉我的全部吗?”

短笛说:“我可以把所有信息都告诉你……然后我这幅躯体就将崩解、我的出现也将引发其他‘东西’的关注, 说不定, ‘阴影’也会被我们提及的概念吸引过来。

“毕竟, 这些说法与现实世界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您知道, 有些存在也可以‘感知’到我的出现, 所以, 我们也不能冒着这样的风险。”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突然想到,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普通人,或者灵性较高意志较低的人。

当这人瞧见一个男人正一本正经地与一支絮絮叨叨说着话的短笛交谈着,提及一些漫无边际的文明、宇宙、神明之类的话题,那么这可怜的家伙会有什么反应?

立刻被吓破了胆吗?

西列斯意识到他们现在这种交流的方式本身就存在着风险,不管对这个世界而言,还是对于他们自身而言。

是因为西列斯拥有足够高的意志,所以他才可以若无其事地与骰子交流。

拿跑团的方式来比喻,说不定他每与骰子说上一句话,就得在暗中无形地过一次意志判定。这可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骰子没有直白地提示他而已。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还是得更加警惕和冷静一点。

随后西列斯再一次思索骰子的话的时候,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如果我想知道真相的话,那就不能在现实世界中?”

“您真敏锐。”短笛说,“如果是在现实中,咱们注定只能使用这种打哑谜的交流方式。”

西列斯有点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他想,真糟糕,又多了一件要解决的事情。他还得寻找一个可以在明面上探讨这些话题的地方……那黑暗的空间?

……他总不能再死一次吧?况且,骰子也曾经说,它没法在那儿与他交流。

短笛又安慰他说:“当然了,我也可以给予您一些提示。而我相信,根据那些提示,您自己的聪明才智就可以为您解答出一切。”

西列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明白了。那么,骰子,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地球是否是我拥有高意志的根本原因?”

短笛又沉默了一会儿。

隔了片刻,短笛惊叹着说:“您……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知道您之前增加了一点意志,但是,我也没想到您已经可以想到这个地步了。我是说……您真是相当令人敬佩。”

西列斯说:“而这个问题?”

骰子絮絮叨叨的话太多了,他不得不委婉地提醒它一下。

“哦,这个问题……呃,这个问题。地球的问题。”短笛说。“我得说,是的。是这样的。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不仅仅是这样。不仅仅是地球‘文明’的问题。”

它着重强调了“文明”两个字。

西列斯微微皱了皱眉。

短笛的话有点凌乱无章,但是西列斯大概能明白短笛的意思。

他从一开始就拥有90的意志属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地球文明给他的灵魂留下的烙印,但是,同时也拥有一些其他因素的影响。

地球,但也不仅仅是地球。

西列斯突然反应过来:“地球本身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短笛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躯体,就好像是在摇头。它说:“很抱歉,守密人。我没法告诉你这一点。不过,我可以暗示你一下。关于……我曾经的那个比喻。地球也被囊括其中。”

比喻?

西列斯想了一会儿,才想到骰子指的是什么。

骰子曾经说,这世界——更广义上的世界,就像是一团清水将各种粉末杂糅在一起,然后形成的一个团状的混合物。没人能将那些粉末和水分开,也没人能说这世界不包含那些乱七八糟的粉末。

骰子说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来自于其他层面,非现实世界的层面,也就是那些粉末。

现实世界就是“水”,因为只有水能将那些粉末混成一团,坚固地粘合在一起,形成一个面团一样的东西。

……而地球?

他那平凡无奇、甚至毫无超凡力量的故乡地球,能拥有什么特殊之处?

西列斯稍微困扰了一下,然后就意识到,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纠结这个问题。骰子没法说更多,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所以他不该继续浪费时间。

于是他思索了片刻之后,就转而问:“我和琴多,我们发现李加迪亚的塔乌墓场就在琴多的梦境中,并且需要阿卡玛拉的力量才可以进入。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些旧神……祂们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哦,这个问题……”短笛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带着一种出奇复杂的情绪。

西列斯敏锐地问:“你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吗?”

“不,其实也不是。”短笛说,“您也知道,绝大部分的旧神已经陨落了。所以,即便我们提及祂们,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西列斯眯了眯眼睛,低声说:“绝大部分?”

“……是的。绝大部分。”短笛说,“我恐怕不能告诉您,有哪些旧神还活着。我认为您对此可能也有些猜测。不管怎么说……阿卡玛拉和李加迪亚。是的。”

西列斯耐心地等待着。

短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祂们的关系相当亲密。当然,我不是说,人类意义上的爱情。对于这些旧神来说,祂们的关系并没有复杂到那个程度。

“祂们更像是……”

短笛意外地犹豫了一会儿。

“更像是?”西列斯问。

“……兄弟姐妹。”短笛像是轻轻松了一口气,也带着某种叹息的意思,“如果用人类的关系来比喻的话。”

西列斯微微一怔。

但是,西列斯又想,这些旧神却相互残杀、相互吞食,完全走上了彼此的对立面……因为“阴影”的出现。

“李加迪亚和阿卡玛拉是差不多时间诞生的神明。”短笛说,“祂们的关系向来很好。阿卡玛拉……您应该知道,阿卡玛拉总像是一个小女孩。”

“是的。”西列斯低声说。

“而李加迪亚,”短笛说,“因为种种原因,从诞生起,就相当成熟稳重。祂是踏上旅程、知晓人生漫漫的神明。”

西列斯微微一怔,然后察觉到一丝微妙。

“知晓人生漫漫”?

这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李加迪亚与“人生”这个概念扯上关系。

离家、旅途。西列斯仔细思索着李加迪亚的这两个神格,代入到刚才短笛所说的“人生漫漫”,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离家,既可以说是离开家庭、故乡,也可以看作是脱离家庭、长大成人的成熟标志,甚至,也可以当做离开母亲子宫、呱呱坠地的比喻。

旅途,既可以说是普通而常见的旅程,也可以说是这漫漫的人生之旅。

……离家与旅途之神。从出生至死亡。人在这真实世界的生命中的一切。

他怔了片刻,然后突然低沉地说:“李加迪亚和阿卡玛拉。祂们是在什么时候诞生的?”

“最初。”短笛优美的音色轻轻巧巧地说,“真实与虚幻。祂们在世界之初相伴而生。”

西列斯感到一阵惊叹。

在此之前,一些类似的想法也曾经出现在他的心中。比如,奥尔德思·格什文曾经说过,他认为每个人生来就是为了流浪,这种想法很明显就得自于李加迪亚的启示。

“远去的模糊身影”,这是李加迪亚的神位。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神位也显得相当模糊不清。什么是远去的模糊身影?

再比如,作为李加迪亚的血裔,琴多拥有高达99的意志,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意味着,即便琴多直面阴影,他也不太可能遇到意志判定的失败。

……至于他对琴多造成的那一次意志判定大失败,那显然不仅仅是“意志”的问题。

如果李加迪亚不仅仅是表面上那样,仅仅只是旅途、异乡人的神明,同时也象征着某种更广大的意象和概念,那么祂的血裔的意志如此强大,也就很好理解了。

甚至于,为什么李加迪亚的乐园是塔乌墓场,为什么塔乌墓场收容那些死在异乡的灵魂,仿佛牵涉到死亡的权柄,也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的解答——因为在一开始,李加迪亚就拥有这部分力量。

但是,即便李加迪亚最初是如此强大的神明,但是祂后来却逐渐默默无闻……不,应该说,似乎从一开始,就没人知道祂的力量之强大。

之后出现的生与死的神明,似乎分薄了李加迪亚的权柄。而那似乎也隔得不久。

李加迪亚和阿卡玛拉诞生在最初,但佩索纳里和撒迪厄斯同样诞生在很早之前。生与死、星与山、梦与海。在传闻中,这几位神明是较早诞生的。

没人知道李加迪亚也诞生于那个时刻,甚至更早。这位神明如同隐匿在历史的迷雾之中一样。

西列斯惊讶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感到一种微妙的,解开某个谜团之后的欣慰与喜悦。而与此同时,也有更庞大的困惑浮现在他的心中。

如果李加迪亚的力量最初包含了生与死,那么在那之后,祂的力量为什么会被分割?是祂自己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为了对抗“阴影”,李加迪亚选择“踏上旅程”。这样的选择又意味着什么?为什么祂踏上旅程,就可以对抗“阴影”?

况且,这里所谓的“旅程”,真的就是现实意义上的旅程吗?祂会不会是完成了人类层面的转生?

西列斯意识到自己已经思考了太久,他回过神,问:“李加迪亚的‘踏上旅程’,是……”

“祂不是琴多。”短笛说,“我首先得解答您这个问题。不,祂创造血裔,不是为了让血裔成为自己未来的容器。”

西列斯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

短笛又转而说:“祂踏上旅程,是为了寻找……”

短笛的话突然断了。随后,桌上的短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西列斯怔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地意识到,骰子直接离开了。而话才说了一半。

……不。等等。

西列斯突然眯了眯眼睛。

骰子实际上是可以自行控制什么时候离开的。而它也不至于没时间说出那短短的一两个字。所以它的沉默本质上是因为……

西列斯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判定西列斯·诺埃尔的意志属性。”

【守密人,西列斯·诺埃尔(大学教授)正在进行一次意志判定。】

【意志:94( 2)( 1)/……】

展开在西列斯面前的选项只有一个,同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选中。

【意志:94( 2)( 1)/96,成功。】

【感谢你的谨慎吧,同时也请原谅我的谨慎,守密人。来自暗处的窥探无处不在,而这世界始终笼罩在阴影之中,毫无喘息的余地。无论如何,感谢您出现在这个世界。您为我们带来了一线曙光。】

西列斯默然面对着这一次判定的结果,以及骰子的说法。

果然,刚才骰子那没能说完的话很有可能引起了“阴影”的窥探。而骰子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没有说出口,立刻便离开了。

而西列斯进行的这一次意志判定,是基于他的谨慎,但是也很有可能的确防范了未知的危险。因为……阴影啊,阴影。

西列斯恍然抬眸,望向周围。

这一天的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光线透过落地窗,窗框、窗外树木、桌椅,乃至于他自己,无穷的阴影洒落,在一瞬间,仿佛狰狞地扭动着,要朝他恶狠狠地扑来。

但是下一秒,那一切又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他闭了闭眼睛,心想,阴影无处不在。

他出神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感到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都有点发僵,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

他站到阳光下——不考虑露思米和“阴影”那微妙的关系问题,这温暖的阳光还是可以抚慰人心的。当然,还得不考虑他此刻身后被光线照耀出的阴影。

……算了,还是别晒太阳了。

西列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干脆拿着短笛离开房间。他首先将短笛放回了行李箱,然后去找到了琴多。

琴多在书房里翻阅资料。西列斯因为要和骰子交谈,必定会发出声音,所以就先离开了书房,另外找了一个房间进行这件事情。

“您回来了?”琴多注意到他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样?”

“的确得到了一些信息。”西列斯说,“但是,也……更加感知到了危险。”

琴多一怔。

西列斯摇了摇头,然后说:“让我先整理一下思绪。”

“好的。”不过琴多还是坐到了他的身边,然后轻轻握住了西列斯冰冷的手,他低声说,“我一直都在您的身边。”

西列斯想了片刻,最后笑了一下。他反手与琴多十指交握,说:“是的,琴多。谢谢你。”

“我的荣幸。”

既然已经坐到了西列斯身边,那么琴多也不可能离开了。他便将那堆资料搬过来,放在面前的小桌上,一点点慢慢看。

西列斯则陷入了沉思之中。

等到这个时候回顾他与骰子的对话的时候,他才遗憾地意识到,有一个问题他没来得及问出来,也就是,露思米是否是“阴影”抵达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受害者?

这个答案在他心中已经呼之欲出,但是在没有得到确切回答之前,他仍旧持有一定的保留态度。

露思米似乎太过于深入地与“阴影”发生了某种牵扯。

比如露思米象征着星辰,而“阴影”恰恰来自于费希尔世界之外;比如露思米象征着光芒,而“阴影”恰恰也依附于光芒。

此外,星图与蛛网,这更是毫无疑问的对应关系。如果“阴影”真的脱胎于露思米,那么西列斯也并不会感到惊讶。

况且,露思米恰恰就是在阴影纪开始,变得悄无声息的。如果祂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某种变故,那么那很有可能就是造成祂消失无踪的原因。

西列斯多少在心中肯定了这个答案,随后将思绪放到了其他问题上。

“阴影”来自费希尔文明之外;地球的确存在某种特殊之处;他与骰子不能在现实世界探讨这些问题,所以他得寻找一个更加合适的场合。

还有,李加迪亚和阿卡玛拉是诞生于世界之初的神明,李加迪亚曾经象征着世界的真实一面,祂踏上旅途是为了寻找与“阴影”有关的某样东西。

西列斯思考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忽略什么信息点。

“阴影”是外神。这一点现在并不令西列斯感到惊讶——当然,因为他之前已经因为星图和蛛网的关系而惊讶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