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同一时间(2 / 2)

琼的父亲听说这事儿之后,专门找到弗兰克,把这个年轻人打了一顿。琼在自传里提到这事儿,并且流露出一种既感动又好笑的情绪。

在这之后,琼也慢慢走出了这段恋情带来的阴影。那段时间里她干脆跟随父亲一起去无烬之地冒险,并且颇为在无烬之地北面闯出了一点名声。

甚至连琼自己都惊讶于“实力的增长”。

三年之后,二十五岁的琼回到贝休恩。这个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强大、潇洒的探险者女士。她不再为爱所困,同时也以一种崭新的口吻来描述自己曾经的那段恋情。

琼在自传中描述说:“弗兰克·朗希是个有点神经质的男人,他喜欢用自己的甜言蜜语和他自成一派的哲学来讨女人欢心,本质上就是个没长大的花花公子。

“要我说,无烬之地的男人可比这家伙成熟得多,起码不会在明知道家族不会同意我们的恋情的前提之下,还是要和我交往,并且承诺会和我结婚。

“……说真的,他简直像是个被家族宠坏了的贵族少爷。但是我之前还从来没听说过朗希家族的存在,这家族真是相当低调了。”

在这段话之后,弗兰克·朗希就不怎么出现在琼的自传中。琼将笔触转向了自己的新生活。

她二十五岁回到贝休恩的时候,她的父母已经打算离开贝休恩。而琼并不打算离开。她在康斯特已经没什么熟人了,但是在贝休恩却还有许许多多的朋友。

她的父母也没有强硬地逼迫她一起离开。于是,琼的独居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她花费了一段时间适应这种脱离父母的庇护的生活,然后兴奋地自传——或者说,日记?——中写道,“和父母一起生活,以及脱离父母生活,这简直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

总之,在那几年里,琼和自己的女伴们十分轻松地生活着。大概隔了两三年,琼又认识了一位男士,是个十分向往无烬之地的年轻水手。

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琼在无烬之地的名声,于是打听到了琼经常出没的酒馆,然后尝试着与她的交流。

琼在自传中写道:“我丈夫在酒馆里跟我搭话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傻瓜,因为没人会在这种地方交流无烬之地的事儿——他像是个呆头呆脑的傻瓜。”

但这傻瓜却让琼觉得有意思。同时,在那段时间里,琼也逐渐对贝休恩的生活感到了厌倦。她开始怀念起无烬之地的刺激与危险。

于是,她就干脆和这个年轻水手一起前往了无烬之地,并且共同探索着无烬之地北面的土地。他们还曾经一同出海,不过没能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很快,琼就和这个水手谈起了恋爱,并且最终结婚。他们返回贝休恩,琼找到一家美术学院当起了绘画老师,而她的丈夫则在港口找了一份工作。

不过,他们并没有生孩子。在这件事情上,琼相当坦诚地说:“在学校瞧见那些学生我就头痛,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自己要怎么养育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他们在贝休恩平静地生活了许多年,有空的时候偶尔也会去无烬之地逛逛,或者去康斯特与琼的家人团聚。随着年纪渐大,他们也就慢慢不那么折腾地跑来跑去,而是长期定居在贝休恩。

自传中的内容也就更多涉及到了一些家长里短、生活日常。西列斯饶有兴致地阅读着那些贝休恩普通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是与他这一次走马观花的游览截然不同的生活体验。

在平静的老年生活中,琼突然提及了生活中的一件趣事。

她说她听闻旧友提及弗兰克·朗希的死亡,回家之后就和丈夫分享此事,结果她丈夫反而生起气来,觉得她难忘旧情。这事儿令琼乐了好一阵子。

不过她也的确以一种怀念的语气描述起年轻时候的生活。并非怀念弗兰克·朗希,而是怀念那个时候年轻的自己。

她提及弗兰克·朗希最终死在海洋的风暴之中,因为“他对于自己的画作的严格要求。他想要在死前真正望一眼他魂牵梦萦的大海”。

这件事情给了琼些许感叹,而那更大部分来自于米德尔顿。在死亡已经肉眼可见的时候,琼想到康斯特、想到米德尔顿、想到无烬之地,想到这庞大的费希尔世界。

她说:“没人知道我们最终将在什么样的境地中死去,这种感觉就好像,没人知道我们的世界最终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一样。

“当我闭上双眼迎接死亡,仿佛这世界也迎来了它的末日。而我心知肚明,这世界的尽头其实离我那么远那么远,是我人生的小船永远无法抵达的深海。

“曾经有人认为这颗星球是平坦的。或许海水会在平坦地表的尽头如同瀑布一样坠下。可这世界并非平面,而我的人生确实如此。

“我人生的小船,将会在这平面路途的尽头,直直落下,自此分崩离析。”

西列斯因为这话而产生了些许的感叹。

他合上这本书,下意识望向了窗外,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傍晚。他从另外一个角度了解到关于米德尔顿的一切。

……以及,弗兰克·朗希。

吃晚餐的时候,西列斯也忍不住想到了弗兰克·朗希的事情。

这位知名的米德尔顿画家,在旁人看来,是个固执、伟大的艺术家;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审视他的时候,他又成了懦弱、毫无担当的花花公子。

在他人生的最后关头,他决定前往深海完成自己的夙愿,但是他却丧命于此。当滔天的风浪侵袭他人生的小船的时候,他会在想什么?

但是西列斯真正关注的并不是这个。他注意到一个十分微妙的细节。

琼·麦克米伦在和弗兰克恋爱之后,有了实力上的明显增长。

她的意志似乎没有发生明显的改变,但是显然,这种灵魂强度的增长不是随随便便就出现的。或许是因为……她增长了灵性?

因为弗兰克·朗希?

西列斯如此怀疑。这两个人相识的时候,都是美术专业的学生,他们是否会鉴赏彼此的画作?

但是西列斯曾经也欣赏过弗兰克的作品,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所以……或许是一些手稿?草图?无意识描绘的某些东西?

那些画作上或许带有一些奇怪的、相当可怕的东西,因此让琼的灵魂产生了某种改变。

无论如何,西列斯对朗希家族都产生了更多的怀疑。

这个家族不允许未来族长与来自异国的女人结婚,这种规矩就显然证明了,这个家族存在着一些不太能让外人——尤其是外国人——知道的秘密。

他们纠缠于琼这个异国的身份,也就证明了,如果是米德尔顿人,那么对于他们家族的秘密或许就会好接受得多。

而米德尔顿有什么特殊之处?思来想去,西列斯认为那只有可能是跟福利瓯海有关的秘密。

……所以,弗兰克·朗希生前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海,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那真的只是如同所有人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为了追求艺术、追求画作的写实,所以才非得在生命尽头来临之际,决意出海吗?

而不是如同那个收到来自神秘叔祖父的家族密信,为此不得不踏上旅途的年轻人赫德·德莱森一样,是为了完成某个不为人知的家族任务?

西列斯产生了这个想法,但是他知道这恐怕很难得到证实,因为那必定是只有朗希家族的核心成员才有可能知道的事情。

甚至,说不定这是如同拉米法城那些信仰死亡的贵族家庭一样,是只有在上一任族长临终之前,才会透露给下一代家族成员的事情。

这样一来,这种秘密就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得到严格的保守。

……无论如何,他都需要更多的信息。他感到更加危险的是,他们现如今还不知道那群活动在暗处的“阴影”的信徒,究竟是打算做一些什么事 情。

他们或许成功阻止了“危险的陶瓷制品”继续在米德尔顿流行。但是,那也只是一件小事。

饭后,西列斯便特地找到了班扬骑士长,询问往日教会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处理办法。而班扬也十分坦诚地回答说:“我们原本是打算与伊丽莎白女士合作,共同处理旧神追随者的事情。

“不过,她的说法也十分有道理,米德尔顿对于我们来说是个过于陌生的地方,所以我们之前的想法也有点太想当然了。

“我打算等回到拉米法城之后,询问一下主教的想法。或许我们应该采用一些其他的办法,试着迂回进行调查。”

西列斯也点了点头,他不禁说:“希望这件事情能尽快解决。”

“我也这么希望。”班扬说。

不过,他们现在距离拉米法城还有十分遥远的距离。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他们抵达了金斯莱。这座城市仍旧是他们离开时候的模样,但是现在却意外带给他们一种熟悉感。

或许是因为,他们即将离开这里,可能此后也不会再来到这里了。这可能将是永别。

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他们也来不及在金斯莱多待一天了。下船之后,贝拉教授就和翻译约翰尼一起去火车站,打算购买回到比德尔城的车票。

西列斯特地与她再一次提及了,自己需要在堪萨斯的某个车站下车的事情。

贝拉教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事儿。西列斯没有仔细说自己下车的目的,只是说自己在堪萨斯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

贝拉教授也没有过问,只是嘱咐他一定要尽量在开学前回到拉米法城。

“我会的。”西列斯说,“您不用担心。”

“那么,我就帮你单独买一张火车票,到那个站点就可以下车。”贝拉教授温和地说,“希望您在堪萨斯注意安全。”

西列斯向贝拉教授道谢。

他们在金斯莱最后吃了一顿海鲜大餐,然后就踏上了返回比德尔城的火车。漫长的旅途令每个人都有点泄气,不过好在他们也将要回到拉米法城了。

仍旧是独立车厢,这一点也方便得多。

西列斯回到车厢之后,花了一点时间仔细整理了这一次米德尔顿之行的收获,以及之后需要跟进的事情——加勒特·吉尔古德制作的海图、朗希家族可能隐藏的秘密,以及,赫德·德莱森未来的行动。

此外,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情,比如考古团队的失踪、海蒂女士那边的星图、十四年前埃比尼泽·康斯特的事情、阿方索·卡莱尔的下落……

西列斯感到一阵头痛。他无奈地捏了捏鼻梁,不得不承认他给自己找了太多的麻烦。

不过,在将这些事情列在一起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考古团队的失踪,与赫德·德莱森收到的那封家族密信。

他记得他与琴多在探讨那个神秘的德莱森先生的时候,一直有一个好奇的问题,也就是,在黑尔斯之家的事情发生之后,那位德莱森究竟是又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给家族寄出这封信。

那也就是,从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二月这一段时间里发生在无烬之地的某件事情。

而考古团队恰巧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内失踪的。

……巧合?

西列斯很难下这个定论。他想了一会儿,在笔记本上将“赫德·德莱森”这个名字与“考古团队失踪”这几个字之间划了一条线,然后打了个问号。

这两件事情会产生关联吗?

天色渐晚,他也就没有继续想下去。洗漱过后,他换了一身衣物,顺便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他格外将一号人偶从行李里面拿了出来。

现在一号人偶几乎成了幽灵先生的象征物,而西列斯对此也乐见其成。将幽灵先生的身份特征最大限度地稳固下来,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这是更好的做法。

一号人偶活动了起来,在床铺上蹦蹦跳跳。西列斯静静地望着,隔了一会儿,他摇摇头,让人偶安静下来。他再一次把人偶放回行李箱里面,随后便陷入睡眠,进入了深海梦境。

深海梦境总是毫无变化的,即便孤岛的红泥之上已经出现了几株植物。

他习惯性地瞧了瞧那些植物,然后突然顿了一下。他意外地发现,有一株植物枯萎了。他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才发现,那是乔纳森·布莱恩特的藤蔓。

这位死亡的信徒,康斯特公国曾经的财政大臣乔纳森·布莱恩特,因为对于死亡的恐惧而将自己逼入疯狂的末路,残害了许许多多年轻的生命。

现在,乔纳森死得悄无声息。

说不定,此刻站在孤岛红泥之上的他,反而是第一个发现这个老者的死亡的人。

这想法令他感到些许的叹息,仅仅只是对于死亡本身,因为这样的死亡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而乔纳森·布莱恩特死不足惜。

他感叹了一会儿,然后收敛心思,望向了其他的梦境。他发现哈尔·戈斯正在做梦,怀疑这个来自比德尔城的男孩拥有了什么新的故事,需要幽灵先生去与他交换。

此外,琴多和加勒特也都在做梦。这都需要他去处理。

他便首先进入了琴多的梦境。

“您来了。”琴多站在窗边,回身望向幽灵先生,“晚上好。我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您。”

“晚上好,琴多。”幽灵先生说,“让我猜猜,你肯定有好消息。”

琴多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流露出浓郁的笑意。他笑起来,并且说:“是的。您还能猜到更多吗?”

“塔乌墓场有所斩获?”

“当然。”

“看来还不止。所以,找到阿方索了?”

“有一些线索了。您继续猜猜。”

“海蒂女士?”

“哦,您都猜到了。”琴多低声说,他走过来,倾身拥抱幽灵先生,“我痴迷于您的才智。”

幽灵先生笑了一声:“这只是合理的猜测。”他吻了吻他,然后说,“那么,都来说说?”

“我想把最大的成果留到最后,所以,首先是阿方索的事情。”琴多把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普拉亚家族这边调查到了伊曼纽尔的家乡。

“他们得到确认,在一段时间之前,阿方索曾经去过那里,并且将伊曼纽尔下葬。具体的时间可能是去年年末。阿方索在那儿呆了一阵,随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怀疑,他可能是又回到了无烬之地,或者去什么地方游历了。如果他想要离开堪萨斯,那么很有可能是乘坐火车。

“所以我联系了德克斯特铁路联合公司。那边正在调查,过去几个月里是否有‘阿方索·卡莱尔’这个名字的相关出游记录。”

幽灵先生静默地听着,他夸奖一样地摸了摸琴多的辫子,然后低声说:“我相当怀疑,阿方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去年十二月末,阿方索就已经带着伊曼纽尔的骨灰回到了堪萨斯,并且将其下葬。而按照阿方索曾经的说法,他会在这件事情前后写一封信,告知自己的近况。

但是这封信却从未出现。

并且,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阿方索仍旧毫无音讯。这就显得更加不对劲了。

琴多也皱了皱眉,他说:“他的失踪会和黑尔斯之家那些未曾解决的事情有关吗?”

幽灵先生刚想回答这个问题,却突然顿了顿。

他想到不久前他曾经想到的那个问题。

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二月。考古团队的失踪发生在这期间;神秘的德莱森先生同样在这期间遭遇了一些意外事件,因此才决定写信给家族。

……而阿方索的失踪,同样也发生在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