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摇摆的灵魂(1 / 2)

3月6日下午四点, 他们抵达了贝休恩。

在海上晃晃悠悠了一天,踩到陆地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到精神萎靡,甚至感到自己还在头晕目眩。

这旅途的遥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夸张。他们花费了十五天的时间才得以抵达目的地, 尽管途中的确遇到了各种突发情况, 但是他们的春假也已经过去一半了。

好在贝拉教授已经提前给拉米法大学那边发去了消息, 告知学院他们可能无法准时回到拉米法城, 恐怕需要一些其他的教授来暂时帮忙代课了。

他们还有剩下的一半春假时间。原本在贝休恩安排了七天的学者访问时间,现在恐怕也必须得缩短了,因为还得考虑到他们回程的时间。

按照贝拉教授的说法, 他们恐怕会在贝休恩呆四到五天, 然后就离开。

新的安排已经在规划之中了。不过离开港口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所以贝拉教授打算明天去找贝休恩大学的教授们商量此事。

这样一来, 明天下午恐怕就会开始学者访问的正式流程。他们会见到一些教授、学生, 然后探讨一些学术话题,顺便沟通一下之后可能的继续往来。

当然, 作为新教授, 西列斯和洛伦佐在这些事情上的话语权都不是很大。他们也乐得如此,因为一路的奔波已经令人十分难受了。

他们可能会在3月11号离开贝休恩, 然后沿着原路返回拉米法城。3月22日是拉米法大学开学的日子, 希望他们不会耽误太久。

西列斯在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和贝拉教授说好,他会在回程的时候独自去堪萨斯待一段时间,需要处理一些事务。当时贝拉教授并没有什么意见。

不过现在旅途耽搁得太久, 不知道贝拉教授是否还记得这事儿。

当然, 西列斯单人行动, 实际上比团体行动方便得多, 他要是在堪萨斯雇一辆马车,直接返回拉米法城,说不定还比搭乘火车快得多,更不用说还有琴多的帮助。

西列斯在心中计算了时间,感觉应该不成问题,甚至还能在开学前回到拉米法城,就不禁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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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体而言,贝休恩比金斯莱更加繁荣,城市建筑和基础设施显得更新,居民们也显得更为友好一些。他们投来的好奇目光十分明显,并没有带上太多的恶意与排斥。

他们入住的旅馆仍旧靠着海边。贝休恩的海比金斯莱的海更为清澈漂亮,也终于让西列斯感受到了海景的乐趣。沙滩上,时不时有人在挖掘捡拾着什么,恐怕是在赶海。

冬季的福利瓯海显得冰冷残酷,如同霜雪一般冷冽。

他们仍旧各自一间单人房。不过西列斯注意到,贝拉教授在询问向导艾萨克在哪儿换取米德尔顿的钱币。他们在抵达金斯莱的时候曾经换了一些,现在恐怕还需要再换一点。

此外,西列斯也注意到,班扬骑士长在和贝拉教授打了声招呼之后,就与凯瑟琳·金西一同离开了。

西列斯便走到一直十分紧张的切斯特医生身边,说:“他们恐怕已经去找那位主教女士了。”

切斯特点了点头,然后用力地呼吸着。他说:“我得冷静一点……教授,但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一旁,洛伦佐也走了过来。他听说了切斯特的身世,不过不知道太多内情。他拍了拍切斯特肩膀,只是说:“医生,别担心,我可十分羡慕你。”

“……羡慕什么?”切斯特怀疑地说。

洛伦佐耸了耸肩,然后说:“你想,有一个米德尔顿的亲戚,那以后不是可以享受到十分美味且便宜的海鲜了?”

切斯特:“……”

西列斯忍不住笑了一下。

切斯特叹了一口气,同时也忍俊不禁。他说:“确实如此。以后甚至能在雨假的时候到米德尔顿来避暑。”

他显然是在开玩笑。

不久,贝拉教授那边拿到了房门的钥匙,然后一一分发,并且嘱咐他们不要到处乱跑。不出意外的话,贝休恩大学那边应该会安排游览贝休恩城,等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一览异域风光了。

一行人自然都答应了。他们脸色都流露出疲惫,于是贝拉教授也不再多说什么。每个人都很快回了房间,放好行李,然后去了餐厅吃饭。

金斯莱的旅馆的餐厅全是海鲜,而贝休恩的旅馆反而多了一些不错的其他菜肴,也让他们感到耳目一新。

地处遥远北方的贝休恩居民似乎更喜欢喝酒吃肉。大块的烤肉和啤酒都让人感到愉快,于是他们也很快都放松下来,尽情享受这遥远国度的美食。

等到晚餐进入尾声,先前离开的班扬和凯瑟琳也回来了。他们脸上有一种似忧似喜的复杂神情,不过也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

他们找到了切斯特与西列斯,提及明天上午一起去贝休恩的教堂与伊丽莎白·霍西尔主教见面。

班扬骑士长额外提及,当伊丽莎白主教听闻自己姐姐的儿子突然现身的时候,她露出了极为震惊和困惑的表情。

三十多年前,当她的姐姐离开的时候,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而现在,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她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时光之中。

因此班扬和凯瑟琳也没能和伊丽莎白说上几句话。他们原本是想要和伊丽莎白聊一些关于往日教会的话题,但是伊丽莎白委婉地说,或许明天谈论这些事情更好。

切斯特几乎没怎么听班扬之后的话,他看起来十分紧张和不安,不知道是否应该衷心期待明天与这位伊丽莎白主教的会面。

毕竟,他母亲的失踪似乎与一些隐密事件有所关联。

而西列斯反而为切斯特提问说:“主教女士有询问医生的情况吗?”

“的确询问了。”凯瑟琳说,她的语气反而更为温和一些,“她对此十分关切,问了好几个问题。我们说了医生是拉米法大学的校医,目前独身,是跟随拉米法大学的学者访问团队来到贝休恩。”

切斯特缓慢地点了点头。突然地,他反应了过来,有点惊讶地问:“为什么她会问我是否结婚?”

凯瑟琳保持着默然。

“呃……”班扬硬着头皮解释说,“因为伊丽莎白主教……热衷于给年轻人做媒?”

医生震惊地望着骑士长。

西列斯心中啼笑皆非。他想,这就是之前班扬骑士长口中,十分外向、开朗健谈的伊丽莎白主教?好像……也并非不可能。

班扬拍了拍切斯特的肩膀,并且开玩笑地说:“刚刚我和凯瑟琳一同去教堂,还被主教女士调侃是否有可能进一步发展我们的友谊。总之,这是这位女士一些无伤大雅的善意玩笑。”

“的确如此。”凯瑟琳说,“况且,以医生的年纪,恐怕会比我们更多地承受主教女士的热情。”

切斯特:“……”

他近乎茫然地望着他们,最后苦笑着说:“我可没有成婚的打算。”

“我们都没有。”班扬笑着说,他又突然反应过来,将目光望向一旁沉默的西列斯,“不过咱们这儿有个不一样的。”

西列斯下意识一怔,随后不禁莞尔。他说:“的确如此。”

他的坦然让人根本无法进一步调侃他。

他们便都摇摇头,然后与彼此告别,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别紧张,医生。”离开之前,西列斯特地对切斯特说,“那毕竟是你的亲人。”

切斯特医生想了一会儿,然后苦笑着说:“我只是有点……难以想象。”他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位女士能好相处一些。”

第二天上午,他们见到了这位传闻中“好相处”的女士。

伊丽莎白·霍西尔如今的年纪大约四十多岁,不过她身上有一种十分超出年纪的慈眉善目的温和与热忱。当然,那并不影响她的风姿。

整体上,伊丽莎白·霍西尔比格罗夫纳更像是宗教人士,她的微笑带着一种温柔慈悲但也意味深长的意思。不过她的确十分热情。

“上午好,我的侄子。”伊丽莎白说,“听说你还没结婚。但是,霍西尔家族可指望着你呢。”

切斯特:“……”

这可不是他预计中,和亲人见面时候的场面。

伊丽莎白有一口十分标准的康斯特语。在来到这间教堂之前,班扬就已经解释说,由于安缇纳姆就诞生在康斯特国境之中,所以往日教会的信众都有学习康斯特语的习惯。

如果是往日教会内部的教士、骑士,那就更加将康斯特语视同母语了。

这件事情让切斯特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语言不通,那么与从未见面的亲人互诉衷肠就显得更加尴尬了。

……但是,伊丽莎白的反应也令他感到哭笑不得,因为,对方的态度显得有些……太自然了。

切斯特说:“上午好,伊丽莎白阿姨。”

在最初的尴尬消除之后,他便与伊丽莎白交谈了起来。西列斯和班扬便往远处走了一点,给他们留了一点独处的空间。

西列斯的目光打量着这间小教堂。

不出意料的是,贝休恩的往日教会教堂当然不如拉米法城的那般宽阔大气。这里的教堂显得精巧别致,圆润的屋顶、透明的玻璃窗,整体显得温暖而质朴。

这儿同样有一座安缇纳姆的雕像,不过稍微小巧一些。雕像的底座同样洁白明净,让人想见教堂的主教不停擦拭之后敬拜神明的场面。

不远处有几排座椅。比起拉米法城的中央大教堂,这儿的座椅数量显然远远不如,但是木质扶手却显得光滑圆润,有一种经年之感。异国的信徒同样十分虔诚。

这教堂的气质与伊丽莎白主教十分符合,考虑到之前班扬说的,伊丽莎白热衷于给年轻人做媒的事情。这儿有一种,更类似于“家庭教会”的感觉。

“他们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不是吗?”班扬在一旁轻声说。

“是的。”一边说,西列斯一边望向切斯特与伊丽莎白。在那一刻,他察觉到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触,不过那可能只是出现在他自己的心中。

因为,医生、骑士长、女主教。加上他,守密人。

这都是与跑团剧情直接相关的人士。

换言之,这一幕可谓是相当符合“命运”的力量。

西列斯保持着默然。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如此深入地涉及到了这个世界的命运,即便他自己没有这样的“主动”意识。

他改变了医生被叛教者杀死的命运,他改变了骑士长注定孤独寻找的路途,他改变了商人、小丑、女主教、侦探,甚至还有更多人的命运。

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多人也卷入到他的命运之中。

这种想法令西列斯微微出神。

隔了片刻,切斯特与伊丽莎白的交谈暂时告一段落。切斯特看起来有一种将要喜极而泣的激动。他勉强压抑着自己,但是也有点控制不住。他便向他们道歉,然后去了盥洗室。

伊丽莎白友好地给他指了路。

等到医生离开,这教堂的中殿便有些安静下来。

伊丽莎白温和地对西列斯说:“您是?我知道骑士长,但是我还不知道您的姓名。”

“西列斯·诺埃尔,我是拉米法大学的文学史教授,是切斯特的朋友。”西列斯说,“他有些紧张,所以让我陪同。”

伊丽莎白这才恍然,她有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西列斯,然后说:“你是位相当年轻的教授,恐怕是位十分出色的年轻人。你有成婚的意向吗?我感到如今的年轻人都喜欢孤身一人。”

西列斯顿了顿,然后才回答说:“我已经有恋人了,女士。”

伊丽莎白惊讶地望着他,然后向他说了一声恭喜,并且祝福他的恋情。她说:“我喜欢你这样坦诚的年轻人,诺埃尔教授。这话可不是瞎说的。”

西列斯怔了怔,随后也微笑了一下。

班扬骑士长说:“那么,女士,我们也该回到正题了。”他顿了顿,又说,“诺埃尔教授和切斯特医生同样需要在场。”

不过班扬似乎不打算将更多与西列斯有关的信息告知伊丽莎白。

“当然可以。”伊丽莎白看起来也没在意这事儿,“那么,先等等我的侄子,然后我们一起去我的办公室吧。”

不久,切斯特医生从盥洗室回来,然后一脸迷惑地跟着他们去了伊丽莎白的办公室。

他显然完全不知道班扬将要与伊丽莎白谈什么,而他暗地里询问了西列斯之后,西列斯同样也摇了摇头。于是,他们两个不属于往日教会的人只能默默地跟在这两人身后。

关于他们即将迎接的话题,西列斯其实有一些猜测,并且那还十分应景——叛教者,不是吗?

西列斯、切斯特与往日教会的共同交集,就是叛教者哈姆林的事情。尽管现在叛教者哈姆林已经抓获,教士名单也有惊无险地找了回来,但是,那毕竟是一桩重要话题。

果不其然,当他们在伊丽莎白质朴简单的办公室落座之后,班扬骑士长的表情迅速变得严肃起来。他说:“昨天我已经大致跟您提及了这件事情。

“我们从叛教者哈姆林那边得知,他们这群人实际上的一些信息得自拉米法城更遥远的北面海洋。我认为,那很有可能就是福利瓯海。”

西列斯听到班扬的描述,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他垂下眼睛,心想,叛教者与福利瓯海?

在跑团的剧情中,叛教者哈姆林一行人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复活邪神。西列斯实际上并不知道这所谓的“邪神”究竟是指哪一位神明。

而如果叛教者与福利瓯海有关,那么这所谓的邪神难道是指“阴影”吗?可是,“阴影”始终存在着,根本不需要复活。

……这中间必定有什么出了差错。

西列斯沉默着,陷入了思考之中。而切斯特医生左顾右盼,意识到自己完全听不懂这些事情之后,就十分无奈地垂下眼睛,自顾自走神去了。

而在班扬骑士长说完这段话之后,伊丽莎白也沉默了片刻。

最后,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她说:“窗外就是福利瓯海。这海洋是米德尔顿居民的灵魂根基。

“我明白你的意思,骑士长。但是,我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调查福利瓯海,而雇佣米德尔顿人去调查就更加不可能。

“你只要找上其中一个人,第二天全城人就会知道这事儿,然后将你愤怒地赶出米德尔顿。这就是米德尔顿。米德尔顿拥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我们——吾神——的立场,并不适合参与进米德尔顿的调查之中。这件事情必须由米德尔顿人自己来。”

班扬的声音低沉:“我明白您的意思,女士。但是,如何确保他们与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您也相当清楚,米德尔顿人对于海洋的信仰。”

而海洋,他的言下之意是,如今已经不那么安全了。

伊丽莎白思索了片刻,最后突然笑了一声。她突然说:“骑士长,您恐怕不知道我姐姐的事情。或许现在是个合适的时机,让我先来和你们分享一下我姐姐当初的经历。”

约瑟芬·霍西尔。切斯特医生的母亲、伊丽莎白主教的姐姐,米德尔顿曾经的大主教。

班扬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西列斯与切斯特也感到了好奇。

伊丽莎白朝着切斯特温和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显得有些苍老与疲倦,即便这位女士的年纪还远远达不到那个水平。

她说:“当时我十三岁,还是个相当顽劣的女孩。我姐姐比我大十岁,那个时候已经是米德尔顿的大主教。不瞒你们说,有时候我感到我姐姐就像是我的母亲一样,至少我们的年龄差营造了这种感觉。

“因此,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和她来往。我们的年纪差距太大了。而我姐姐又是那种温和沉稳的性格,总之与我天差地别。她总是觉得我有些顽劣,其实我那时候的确是,但是我不乐意听人这么说。

“总之,她失踪的时候,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我想,啊,那挺好啊,那个一直不喜欢我的姐姐消失了。但是后来,一天天过去,姐姐再也没有消失,我才意识到,情况其实不太一样。

“……在姐姐消失之后,米德尔顿大主教的位置空了一段时间。隔了几年,我就成为了大主教。成为大主教的感觉……”

伊丽莎白思考了很久,最后缓缓地说:“就好像是成为我姐姐。”

他们都因为这样的描述而惊了一下。

伊丽莎白反而笑了起来,像是被他们逗笑了一样。她笑着说:“别担心、别担心。我只是比喻一下,不是说我真的成为了我姐姐。想必她也不会希望我变成她那样。”

她转而说:“总之,我在成为了大主教之后,颇为忙乱了一阵子。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任命为主教……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姐姐的吩咐。

“……真够奇怪的。在那之后,我慢慢习惯了主教的生活——说真的,在米德尔顿当大主教,日子相当清闲,所以我才热衷于给年轻人做媒。

“我趁平常的时间收集了一些关于姐姐失踪时候的资料,然后慢慢理清了她失踪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平静地望着远处的福利瓯海。即便平静,但她的目光中也仿佛猝然亮起了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