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高照, 又到了秋收的时节,厨房里做了各种栗子的糕点吃食摆到案桌上,加上纳兰容若从草原上带回的奶酪点心, 空气中都是香甜的气息。
卢希宁惬意地倚在躺椅上晒太阳,只需要偶尔张嘴,纳兰容若拿着银叉,不时喂她吃上一口。
吃到肚子半饱, 卢希宁便停下来了, 坚决不再吃,捏着自己的腰间软肉说道:“再吃衣服都穿不下了。”
纳兰容若也没有再坚持, 手里转动着银钗, 看着她的腰若有所思, 脸上渐渐浮起意味深长的笑:“肤如凝脂,好似陷入了云朵堆里, 真当快活。”
卢希宁斜着他, 不客气地道:“你又没有摸过云。”
纳兰容若笑个不停,说道:“宁宁, 这就是个比方,你不能当真。也不怪你, 近段时日你都在看数学等论著, 文方面进步实在不多。不过宁宁, 你的腰肢真柔软, 怀孕之后本就要丰盈一些,太丰盈也不行, 对身子不好。太瘦的话, 也容易生病, 现纤秾适中, 正合适。”
想起晚间的畅快欢愉,纳兰容若眸色微暗,把椅子挪得离卢希宁更近了些,与她一起半倚靠在上面,看着天际的蓝天白云。
卢希宁听到他暗哑下去的声音,侧头打量了他几眼,目光从他身下扫过,见他翘起了腿,便探头过去捻起他的衣袍下摆,说道:“你可别藏着啊,我就知道。”
纳兰容若面上一红,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咳了咳振振有词道:“都足足好几个月了,我就你一个,你我的手不一样,我一次都没有自己解决过。”
他抬起她的手,也伸出手与她相比,说道:“你瞧,你的手温软细腻,我的手上都是薄茧,感觉差太多,我就是想自己来,最后着实没意思,也就放弃了。”
卢希宁皱眉,认真地道:“这不科学啊,手上有薄茧的话,摩擦力会大些,刺激更强烈。而且自己动手,可以自己控制力道,怎么会没感觉?”
纳兰容若呆住,手在她身前晃过,忍笑道:“宁宁,你可记得有一次,你说自己感觉不到,要让我帮你?”
卢希宁哦了声,恍然大悟道:“我忘了算上外部因素刺激,就好比看到了压箱底一样。”
纳兰容若目光灼灼看着她,脸上溢满了笑,说道:“我可不用看压箱底,有你这么好的老师在,什么学问学不到,刺激也足够了。”
卢希宁得意地抬眉,看着院子里她做的简易日晷,问道:“先前你说有事要出去一趟,现在时辰已不早了,怎么还不去?”
纳兰容若看向走进院子,不动声色比了个手势的行墨,微微点了点头,行墨又安静退了出去。
卢希宁也看到了行墨,好奇地问道:“行墨来一下又走了,是来催你的吗?”
纳兰容若顿了下,笑着说道:“是,我得出去了,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明日我又得去当差,真是对不住。”
卢希宁说没事,他既然不说去什么地方,见谁,她也没有打听,也准备起身,说道:““我要去找额涅,中午就在她那里混饭吃,你快去吧,不用管我。”
纳兰容若俯身下来,手撑着椅背亲了下卢希宁的眉眼,恋恋不舍叮嘱了几句之后才离开。
卢希宁身上粘了点心渣,换了身衣衫后前去正院,张婆子随侍在身后,低声说道:“少夫人,早上一大早,二公子就被老爷从李姨娘院子里挪了出去。李姨娘哭得不行,说是二公子那般小,单独住肯定不习惯,晚上会害怕哭闹。老爷给二公子寻了几个年纪相仿的陪着他玩耍,二公子连头都没回,喜笑颜开去了新住处。”
看来纳兰容若先前说这次不能算了,还真是没算。也不知道他如何与纳兰明珠沟通的,能让他这次不会再不忍心。
卢希宁最佩服的是,纳兰明珠做事还真是干脆果断,像是她提出要他去向觉罗氏道歉,他虽然没有好脸色,可是权衡利弊之后,立刻就去了。
怪不得他能做康熙的亲信大臣,卢希宁思及此,不由得松了口气,若自己与他真对上,还不一定能赢得了。
没有她,康熙也能跟着传教士学习。想了想后问道:“那李姨娘呢,还病着吗?”
张婆子说道:“听说是受了大惊吓,还在床上躺着。不过也没再请大夫,安神方子都是现成的,多熬几服药吃就好了。老爷后来去了梅园一次,没多久就出去了,晚上歇在了戴佳姨娘的菊院。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李姨娘说上天,总归是个姨娘,论长相,她也不是最拔尖,论懂得伺候人,姨娘们谁不拿手?梅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其他几个姨娘谁也不傻,她的眼泪还没掉完呢,戴佳氏院子熬的补汤,就送到了老爷的前院。”
卢希宁听张婆子小声说着几个姨娘的争宠,像是听了一出大戏。庭院里花开得姹紫嫣红,她们之 间的明争暗斗,比花开得还要精彩。
到了正院,觉罗氏正拿着银剪在剪菊花,富嬷嬷手里已经捧着一大束,见到卢希宁前来,将银剪递给富嬷嬷,花也不剪了,脸上堆满了笑朝她招手。
“快来快来,这两天老大好不容易歇息一次,我寻思着他离不得你,就没有来找你说话。这时候怎么得闲了,老大不在?”
觉罗氏看上去气色极好,神采飞扬,卢希宁从没有见到她这般开心过,身上进发出来的喜悦,让她不禁也跟着开心不已,说道:“夫君外面有事,先前出去了,我来看看额涅,顺便就在额涅这里蹭午饭吃。”
“老富,去厨房传话,现今菊花开得正好,让厨房做道菊花鱼,还有螃蟹......,螃蟹性凉,就拆蟹粉吧,现在螃蟹的蟹粉少,多拆几只做蟹粉豆腐。其他的小菜,选几道宁宁爱吃的做上来。”
觉罗氏把富嬷嬷使唤得团团转,吩咐完厨房里的饭菜,又叫住她道:“外面天气好,去搬案几椅子出来,我们就在廊檐下吃茶说话。哎哎哎,花给我。”
富嬷嬷小跑回来,将花递给了觉罗氏,叫上青梧等丫鬟婆子,手脚麻利在廊檐下摆好案几小炉,招呼着院子里伺候的人退了下去,留下她们安静说话。
卢希宁看着觉罗氏忙碌,拿起菊花理着花枝上的叶子,笑眯眯说道:“额涅今天心情很好呀。”
银剪喀嚓一声,剪掉多余的花枝,觉罗氏将墨菊插在青釉花瓶里,斜着她道:“这两天我这心啊,比三伏天吃了冰碗还要爽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神色一转,变得严肃无比,郑重其事朝着卢希宁说道:“宁宁,多谢你。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替我出头了。”
觉罗氏眼眶渐渐泛红,卢希宁慌忙安慰她道:“额涅,你快别这么说,你先前与阿玛吵架都是因为我,我嫂子也说我是遇到了好婆婆,不然我哪能活得这般自由自在。额涅对我好,我自然也该对额涅好。”
觉罗氏拿着帕子蘸了蘸眼角的泪,旋即又笑了起来,说道:“这是天大的喜事,我可不能哭。不过宁宁,你说得不对,不是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感恩,狼心狗肺的人海了去。老大是我生的,他顶多在我受了气时,安慰我几句,开解开解我,他也无法去帮我出气。我知道老大有难处,父母生养之恩都要报,他不能偏颇谁。说上去道理都明白,可这心呐,还是难平。”
见卢希宁神色歉意,觉罗氏笑了声,轻快地道:“你别多想,我没有责怪老大的意思。他也难做,帮谁都里外都不是人。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那老不休的对他不好。前两年老大生病时,都那么大的人了,他还是不放心,一守就是一整宿,比对他老子还要孝顺百倍。亏得现在有你,能替我出口恶气。哎哟,你当时不在,我听到他对我赔不是时,我还以为他中了邪呢。后来见到他那张老脸,比锅底还要黑时,我总算回过了神,他这肯定是在你这儿吃了憋,不得不低头了。当晚我我就喝了一大坛酒,这是大事,一定得庆贺。”
人实在是太复杂,卢希宁到现在也看不透。纳兰明珠是个好父亲,却不是好丈夫,不仅仅是对觉罗氏,看他的种种做法,对姨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觉罗氏又拿起银剪,喀嚓修理着花枝,自嘲地道:“以前阿玛在的时候,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我就知道咋呼,嘴上不饶人,其实下不了狠心,以后会吃大亏,让我得改。后来阿玛临死之前,后悔过以前杀戮太重,说这就是他的报应,可惜连着大哥也一并被连累了。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没改,亏倒是吃得不少,我也没什么后悔之处,真让我做出伤天害命的事情,晚上也会睡不着,我得为后世子孙积福。”
插满了一个花瓶,觉罗氏再换了个花瓶,语气淡然,像是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再说几个姨娘,我杀了她们又有什么用处,没了她们,老不休的掉几滴猫尿,再去纳几房更年轻貌美的就是。我不仅得帮着操持办酒席,还得花更多的银子,到头来得不偿失。就是闹到宫里去,我也得没脸,皇上自己都一大堆女人呢。上次我跟你说的遏必隆家姑娘,先前进宫封为了妃子,还不止这一个呢,皇上的表妹佟佳氏也进宫了,后宫现在可热闹得很。”
卢希宁好奇地道:“那后宫里的人也争来斗去吗?”
觉罗氏翻了个白眼,说道:“明面上肯定是姐妹相和,私底下还不是暗中打破头。就是种地的老百姓,家里多生了几个儿子,兄弟间争间破屋子都会闹得面红耳赤。后宫里的妃嫔,争的可不是几间破屋子,要是得宠的有了封号,从俸禄到衣食住行,都要比别人好,等着别人给你低头见礼。若是运气好生了儿子,那更是不得了,以后再不济,也得封个亲王贝勒。”
觉罗氏掸了掸身上用金线绣着花开牡丹的缂丝常袍,自嘲道:“富贵荣华迷人眼,又几个人能看开,反正我不大看得开。有人说安于清贫,那是无奈之举,不安的话能怎么办呢?春天青黄不接,肚皮饿得呱呱叫。夏天太阳晒得人要掉一层皮,秋天的时候收了粮食,还 没在粮仓放暖和,就得拿去交租。冬天冷得冻死人,没有上好的红罗炭,黑乎乎的炭一熏,再美的人儿也得变成黑脸包公。”
卢希宁听得津津有味,觉罗氏瞧着她的神色,脸上笑容更浓,感慨地说道:“宁宁,你不一样。老不休低头,我就是不问,也知道是因为你有本事,他不敢拿你如何。我们都不如你,甚至后宫的那些皇后嫔妃,也不能与你比。你看,我就是积了福,才让你做了我的儿媳,比自己生个女儿还强一百倍。李姨娘她们不懂,我以前也不大懂,跟老不休大吵之后,我实在气不过,还想着干脆去将李姨娘杀了,她的心被养得太大,居然敢惦记起纳兰府来,呸,她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