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1 / 2)

康熙五官生得俊秀, 可能是因为身为九五之尊,此刻神情无比倨傲。

狭长的凤眼,因为卢希宁突然抬头直直看来, 微微怔愕,似乎不习惯与人对视,浮起些恼怒,稍微转开了头, 声音沉了几分:“问你话呢, 你看什么看!”

李氏说,不能直视天颜,卢希宁又忙垂下了头,脑子里有点儿混乱, 实在不知该怎么答话。

上次纳兰容若去钦天监问过了南怀仁, 今年是公历1675年。

卢希宁努力回忆,许多数学大家此刻还没有出生, 拓扑几何也只是开始萌芽,离正式形成一门学说还早得很,全世界的数学水平都很低。

欧洲正是文艺复兴运动的末期,费尔马创立的解析几何,虽然早几十年都已经完成, 也还没有正式发表。

牛顿布早几年发布了微积分论文,需要好几十年不断改进。不过布莱尼茨刚好今年会整理出微积分更简洁的算法,符号,距离他正式发布微积分论文也还有好几年。

卢希宁没有想过,也不会窃取这些科学巨人的成果。知晓今年公历是哪一年之后, 想着先老实学习, 能读懂那些拗口的数学翻译书籍再说。

她懂拉丁语, 在德语区长大,也会意大利语与法语,虽现代语言与那时候的语言有差异,几种语言混合起来,能读懂原本著作应该没有问题。

卢希宁没有想到,不过问了句今年是哪一年,都引来康熙如此重视。

纳兰容若以前对她说起过汤若望的结局,要是再出个杨光先,她会连累一堆人,最后只忐忑不安地说道:“回皇上,奴才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其他想法。”

康熙见她低下头,慢慢坐直了身子,她先前眼神中,明明满是诧异与惊讶,看来她没有说实话。

他眉头紧锁,拔高了些声音,厉声道:“广东那边传教士多,你自小学了多少?”

卢希宁急了,康熙怎么每次都这么咄咄逼人,她又没有做什么坏事,脑子也不听使唤,冲口而出道:“皇上,奴才学这些,也违了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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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希宁听命抬头,康熙看着她明显委屈不已的神色,不自在地掀了掀衣袍下摆,说道:“你学这些当然没有违规矩,不过我好奇的是,你在广东学了多少,可懂得洋人的话?你大哥的学识可是一塌糊涂,你阿玛当年看重你们兄妹,曾言你是家里最聪明的人,你应该学得比你大哥好。”

康熙问这些做什么?卢希宁实在是难以理解他的意思,纳兰容若说,圣意难测,他的话对她来说,好比是天书。

关键是,她没有看过原本的书籍,也没有跟南怀仁交流过,具体懂多少也未知。

卢希宁犹豫片刻,学着纳兰容若那样含混过去:“回皇上,奴才只些许听过一些,不敢断定自己懂多少。”

康熙打量着她,见她神色还算坦然,心里失望不已。

也是,卢兴祖再看重她,也不过是个闺阁姑娘,学问再好也有限度。沉默片刻后,意兴阑珊说道:“退下吧。”

卢希宁长长松了口气,忙福身告退。因为外面太冷,站立久了些,脚差点儿没有知觉。

刚转身过去,就一个趔趄晃了晃,她小声惊呼,挥舞着双臂才站稳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卢希宁不用猜也知道是康熙,她暗戳戳腹诽了好几句,以后再也不轻易出门,再遇到他的话,估计得掉一层皮。

晚上纳兰容若回到府上,卢希宁与他一起在觉罗氏正院用完饭,回到南院洗漱之后,两人坐在一起吃茶,她将白日遇到康熙的事情,以及他的问话,毫无隐瞒全部说了。

“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实在是不懂。你说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可我还是有点儿害怕。我不懂朝政党争,不想与汤若望神父那般,最后落得个惨死异乡的下场,身边的人也被关进大牢。”

纳兰容若心里也不好过,思量再三之后,轻轻拥着她,细声细语说道:“宁宁,都是我不好,皇上聪明却多疑,他知道我不会喜欢天文历法等学问,加上你在广东自小接触洋人多,肯定是为你在打听。我当时问南怀仁的时候,念着他的汉文说得实在是不太好,就直接询问了,早知道我迂回一些,耐心打听,就不会让你受到惊吓。皇上喜欢数学天文,南怀仁现在是他的老师,还设立了观星台。我估计皇上是听到还有女子也会这些,加上你的身份实在是太显眼,所以就感到好奇,想问个清楚明白。你告诉了皇上懂得不多,皇上以后也不会再注意你了。”

卢希宁呼出一口气,叹息道:“任何一种学问,牵扯进政治,就没意思了。学术应该是纯粹的,而且得交流普及,当做一门真正的学科,自小就学。大清要发展,须得真正重视这些被读书人视为奇淫技巧的学问,写八股文写诗词,不 能帮助大清发展。”

纳兰容若沉默不语,卢希宁呃了声,忙干笑着说道:“我不是说你啊,主要是吧,我看了你写的八股文,虽然我不懂要按照这个规定写的意义,在我看来,所有的八股文都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实在是太僵化了,得放开,让大家畅所欲言。呃,我的话也是废话,半点用处都没有,也只是跟你私下说说。”

良久之后,纳兰容若方开口道:“宁宁,你说得很对,我也不喜欢写八股文章。大清承袭前朝的科举取士,到如今,八股文的要求越来越僵化,只能在格式内填字,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东西,车轱辘话来回说而已。不管皇上也好,百官也好,聪明人很多,许多人都知晓这件事的坏处,可不会有人提出来。因为,得禁止民意,不能让人畅所欲言,民心不能乱。”

卢希宁恍然大悟哦了声:“我知道,就是为了一统江山嘛。”

纳兰容若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宁宁真聪明,一点就通。不过宁宁啊,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

卢希宁点点头:“好,什么事,你说吧。”

纳兰容若迟疑片刻,斟酌着说道:“宁宁,你的好,现在也只有我深知,以后你少出门去好不好?我担心别人也能看到你的好,跟我抢你。”

卢希宁想了想,说道:“以前选秀的时候,我被留牌子时,家里觉着天都快塌了,怕我进宫以后,说话太直得罪了人,会很快没了命。你应该担心的是皇上看上我吧?放心,我也不想出去了,再多出去几次,要是再遇到皇上,真是得少活几年。不过你也别想那么多,虽然我长得好看,皇上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儿,不会做出这种抢别人.妻子的丑事。”

她话锋一转,迎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脸上笑靥如话,说出来的话却让纳兰容若又高兴,又差点没被呛住。

“容若哥哥,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要与你敦伦,把自己送给你当礼物,让你快活无边!”

自从这以后,卢希宁就不再出门,连觉罗氏叫她逛街,都借口不想买东西推辞了。

直到春暖花开之后,纳兰容若休沐时,带上觉罗氏一起,三人去庄子上痛快玩了几天。

春去夏来,天气一天天炎热,康熙在六月,正式立仁孝皇后生下的嫡子为太子,昭告天下。

随后,康熙奉太皇太后去了南苑避暑,纳兰明珠等重臣也一同前去了南苑的庄子,觉罗氏也得跟着前去打点。

卢希宁不想遇到康熙,与纳兰容若一起留在了京城。除了去看望快临盆的李氏,便是留在丙舍里,鼓捣她的焰火。

她吩咐人从焰火铺子里,买了些材料回到庄子,选了个偏僻的小院,里面全部收拾整理干净,一遍遍调整用量。主要是弄出各种金属离子,焰色反应给焰火增加颜色。准备在七夕节的晚上,给纳兰容若一个惊喜。

七巧节前一天,李氏发作了。

卢希宁早上起来用过饭不久,卢腾隆就派下人,骑着他那匹老马急吼吼前来报信。纳兰容若见她急得快团团转,忙陪着她一起回了城。

正院产房外的墙边,卢腾隆缩成一团蹲在下面,不知道是热出来的汗,还是紧张害怕,浑身像是泡在了水里,衣衫全部湿透。

他惨白着一张脸,见到卢希宁前来,嘴唇哆嗦着,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屋子里,李氏不时惨叫一声,卢希宁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来不及与卢腾隆招呼,急匆匆进了屋。

一进屋,血腥味加上汗味就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除了李氏的娘家大嫂,二婶高氏也在,产婆在旁边不断说道:“夫人,才开了六指,还得等些时候,你且省些力气,到生的时候才用力。”

李氏头发已经湿透,连嘴唇都如纸一般白,无力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断呻.吟。

几人见到卢希宁前来,忙上前见礼,她也顾不上还礼,上前握住了李氏的手,轻轻叫了声:“嫂子。”

李氏睁开眼,见到是卢希宁,惨白的脸上努力扯出个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怎么进来了,屋里脏,你快出去。”

卢希宁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微笑着说道:“没事,我在旁边陪着你生。嫂子,你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产婆跟着说道:“夫人已经痛了许久,吃些东西补补力气也好。”

高氏忙说道:“我去给你煮些糖水蛋进来。”

李氏大嫂见高氏出去了,看了卢希宁一眼,脸上堆满了笑,说道:“少夫人,我也出去帮忙。”

卢希宁颔首道谢,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说道:“嫂子,先前我进来时,看到哥蹲在墙角,六神无主的样子,好像街边的乞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