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驿馆歇后启程, 入汝州这日却是轻马简从。
宣明珠不欲一进城门看见当地官员齐候、百姓戒严限行的场景,下令随行禁军批服入城。
自却只带十人,带着宝鸦同乘一匹乌孙马, 梅豫与梅珩共乘一匹玄骊驹, 不高调也不低调地入了城门。
宣明珠此日身着一套简练的朱红斜衽胡服,梳堕马髻, 腰上佩挂镶七宝珠的金错刀,不曾着帷笠,这么一身清爽到她的封邑。
当她放目观视汝州风俗的时候,怀的姑娘却有些坐不住了。
道两傍的行人好奇打量这非富即贵的一行人, 有目光落在那年画仙童一般的雪团娃娃身上, 宝鸦也不理会。马是她闹着要骑的,可上了马, 她又眼馋梅大那匹通身如缎的玄马,想骑那一匹, 身子扭动去地不消停。
梅豫自然肯带的,只是宣明珠不放心,孩带孩, 倘若跌了怎么处?
她驭缰的双臂将团子向怀裹了一下, “你实些,这山望着那山高。”
梅豫在一旁扇风点火地扮鬼脸,宝鸦鼓着腮帮子怒指, “梅大,你过份了!”
梅豫嘿笑,“哎呀,咱们趴针气了。”
“……”宝鸦不可思议地探出头,“你叫我什么?”
“梅葩珍, 不是咱舅给你起的名字么,趴针趴针,听听,么顺口。”
“噗。”
梅珩忍了半晌,实是忍不住,从鼻中迸出一声笑音,下一刻连忙正『色』,“兄长不可如此欺负妹。”
宝鸦一瞬间万念俱灰。那天她就不该嘴欠地把这件事说给梅大听,现在可好,梅大笑、梅二笑、连阿娘都不管!
三只崽这就么隔马斗嘴,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更艳绝者,却当属雕鞍马上那位舒眉含笑的女郎,英姿妩丽,令人不敢远观更不敢近前,纷纷思量汝州何时有了这等神仙人物?
许是城中盛兴清谈的缘故,街上不乏嘉服公子往。经过一处名为三元楼的旗亭时,有两书打扮的青年在酒招下对饮,只听其中一感叹:
“观星楼倒在万国天枢前,是大的凶兆!如此跋扈无理之人,汝州偏在她封治下,愚弟为这清明天地一哭也。”
另一人摇头晃脑接口,“『妇』人误国,不过如是。”
两骑经过时正听见这两句,宣明珠行若无事地勾勾唇,梅豫却在马上愣了一下,翳然转头,记下那二子的相貌衣饰。
秋闱眼看不远,汝州道下乡、县的考有赶早的这时已入城了,梅豫看其举止话风,十有八.九也是秀才出身。
——书却都读到了狗肚子,可知在谁的地盘上说谁的坏话呢,忒大的狗胆!
“阿娘。”宝鸦大蹙眉『毛』。
宣明珠拍拍她的脑袋,“乖,不妨事。”
人嘴两张皮,这二位骂得既不准狠,也无实据,仗着灌了二两黄汤就先天下忧而忧,比之御史台那帮头子差得远了,搭理他们才是抬举了他们。
“不。”宝鸦两手抱在胸前,有人说她娘亲不好,她管他是不是无名庶人,就是忍不下一口气,伸出一根指头,“一句话,我就去说一句话。”
宣明珠看着女恳求的眼神,莞尔勒缰回马,将宝鸦抱下马鞍。
梅珩同时蹭下马腹,一脸舌战群儒的架势,拉着妹妹的手并朝酒招走去。
“殿下……”迎宵有些担心,被宣明珠笑着挥手止了。
“原就是带他们玩的,随他们去。”
那两书正在饮酒畅谈国大事,没留神的功夫,见两黄『毛』气势汹汹到前。
二人奇怪,那看上起斯文腼腆的男孩开口道:
“足下言:『妇』人误国,必然知你口中‘『妇』人’的身份。昭乐长公主殿下,承胤贵重,一者,上京观星台之事,御史台疏奏已被墨太傅回驳,二者,庶人胡『乱』编派皇室宗亲,以笞刑论,而足下见是员,并非白身,罪加一等,当剥去入贡院的资格,三年后再试,你服不服?”
那两书听懵了,眼前年龄不大,道理挺大,又是长公主又是御史台的张口就。
看他衣饰,怕有些头,互相对视一眼,含糊着说“哪的,认错人了”,抬脚要走。
“呔!”
另一竖眉瞠目的豆丁挡身拦住,猛吸一口气,中气十足道:“尔母婢!”
这三字一出,人还无何,梅珩听见先愣住了。
这句话换成市井之语,是“你娘贱婢养的”,实在不雅,怎么都不该是妹妹说的。
“宝鸦!”宣明珠也没想到她会说这,在马上沉眉。
的胡闹都可纵,闻此她却真动了怒『色』,“与谁学的这等话,回去给我抄书十卷。”
梅宝鸦挨了骂,一般的也气恼了,对那两坏伙边哭边道:“我抄五十遍,尔母婢!尔母婢!尔……”
她的嘴被一只手轻捂住。
下马而的梅豫一把抱起姑娘,同时一脚踹上那已经傻眼的秀才,把人踢倒跌。
少年转脸轻声哄,“妹不哭,与这起子货『色』置气不值当,哥哥给你出气。”
宣明珠见状轻叹一声,姑娘哭得倒噎气,她自的心头肉也疼。
原的,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她没当一回事情,没料想宝鸦会替她委屈成这样。
她命侍卫将那两人拘起了,虽不必剥夺士子身份,惹哭了她姑娘,去大牢吃几日训罢!
闹出这等动静,也无法继续悠闲地踏马游街,一行直奔九峰山行宫而去。
宝鸦重新上了宣明珠的马,一路耷着脑袋,还抽抽嗒嗒的。宣明珠低头循循道:
“娘不是凶你,阿娘也感谢你帮我出头,宝鸦很好。但是宝鸦不应说那样的话,折损自身份,对不对?”
宝鸦点头,“宝鸦知错了,宝鸦抄书五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