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自沉梦中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凭感觉来看,这似乎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梦。
谢凝迷糊地睁开眼睛,视野内顿时涌入一波柔和的金光。
这是哪……
他呻|吟着皱起脸, 正如宿醉过度的后遗症,谢凝头痛欲裂, 醒了好一阵, 脑子里面还是空白的。
我之前……我之前在干什么来着?
他喘了口气, 费劲地在记忆里一通乱扒拉, 勉强拽了个线头出来。
之前我好像在喝酒,跟很多人喝酒……不对啊,我从不喝酒,因为啤酒苦、白酒辣、红酒酸, 有这个功夫不如去喝可乐。除非酒也变成甜的,不然我碰都不会……
甜酒?
等一下,我喝的酒就是甜的,至于它为什么甜,是因为装酒的杯子很特殊。
可是,我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酒杯啊?
线头越拽越长, 终于拽出一个沉甸甸的名字。
厄喀德纳。
谢凝猝然睁开眼睛。
……厄喀德纳!
他大叫一声,猛地坐起来,惊骇地望着自己的手掌,随即全身上下一通乱摸。
我还活着?我还……我怎么还活着?我不是中毒了吗?
迟来的记忆汹涌而上, 强制谢凝回想起一切中毒后的惨烈痛苦——他烧瞎了眼睛,蚀穿了咽喉, 唯有一团微弱的生机, 在心房处护着他的命。
太疼了, 多捱一秒钟, 都像是承受了几小时千刀万剐的酷刑,他在剧痛中忘却了时间的概念,只记得最后,有一股清凉的东西,破开他火烧火燎的嘴唇,流经淤堵脓血的口腔,落进沸腾的胃里。
谢凝自此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
所以,我在哪儿呢?
谢凝迟疑地四顾,这绝不是阿里马的地宫,这里太绚烂、太辉煌,从织金绣银的雪白地毯,再到镶嵌宝石的红玉立柱,花团锦簇的墙面……每一种颜色都饱含纯粹的光明,就连立柱投下的阴影,也是暗暗的浅金。
难道我在奥林匹斯山吗?谢凝惊恐地想,厄喀德纳呢,那个傻蛇在哪?
他心里清楚,自己遭了这种罪,厄喀德纳势必不能轻轻放过,别说闹个天翻地覆,他不把奥林匹斯砸烂就算好了!可他毕竟势单力薄,一个失了势的旧神,要怎么跟掌权的新神作对呢?
越想越觉得不妙,谢凝一把掀开身上的毯子,急匆匆地往床下跳,这一跳,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坏菜了,不对劲。
哪怕是没中毒之前,健健康康的时候,他的体力也不能这么充沛。具体是什么感觉呢?谢凝一站上地面,只觉得四肢关节全像安了永动机,似乎有使不完的精神和力气,足以支撑他蹦哒到天上去。
那股凉凉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厄喀德纳该不会把什么神心神肺之类的玩意儿喂给自己了吧?
谢凝正打算张嘴大喊厄喀德纳的名字,一如在地宫时的那样,只要他出声呼唤,无论身处多远,厄喀德纳都会立刻赶到他身边。
但他刚一张嘴,一名金发蓝眼,白裙飘逸的侍女进到屋内,看他已经站在地上,便吃惊地说:“啊,原来你醒了!”
谢凝发愣地问:“呃,你是?”
“我乃是密西埃的湖女,”女人说,望向谢凝的眼神探究而忌惮,“既然你已经醒了,请随我过来,我带你去见此间的主人,众神的统治者,一切生灵在天上的父。”
霎时间,谢凝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侍女已然向外面走去,他慌忙追赶对方的步伐,嘶声问:“厄喀德纳呢?”
听到这个名字,侍女的双肩不由地颤动,她躲避着谢凝的眼神,低声说:“异乡人呀,请不要让我回答这个问题,去寻求比我更强力的神祇,看祂们是否有胆量回答你吧。”
谢凝的音量不禁放得更大,他尖锐地继续追问:“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这里是奥林匹斯山吗,厄喀德纳在哪,我要见他,他在哪?!”
宙斯,自己要去见宙斯了,厄喀德纳还在的话,绝不会允许他孤身一人,去见统治这个世界的神王。刚才他还傻呵呵的,打算把厄喀德纳叫来身边,到了此时此刻,谢凝一想到最坏的可能,想到厄喀德纳的失败或者死亡,他就不住发抖,快要疯了。
“你、你不要惊惶!”侍女一把抓住他的手,按住谢凝,阻止他四处乱跑,与此同时,一队金甲的护卫正巡逻过殿外,“更不能随意走动,不错,这里正是奥林匹斯的圣山,我只能对你说:魔神并未死去。”
谢凝定定地看着她,侍女低声说:“来吧,随我去见宙斯,祂的命令,是没有哪个神或人敢于违抗的。”
谢凝浑身紧绷,跟随在这名侍女的身后。他望见巍峨雄浑的山峰,霞色灿烂的云雾里,矗立着亦幻亦真的壮美金殿,星河宛如锦带,在脚下与更高的青天上流转萦绕、璀璨生辉。这里是一切的花国,一切的乐园与一切梦境的总和。他们踩上云朵,飞向最大的金宫——渺茫的云水间,谢凝分不清那是一座宫殿,还是一千座连绵的山峰。
如此神妙奇幻的场景,谢凝却全无欣赏的心情,因为心绪的变化,天堂落在他眼里,也像危机重重的地狱。
按照书里描写的,时光女神把守着奥林匹斯神殿的大门。此刻,大门洞开,门前站着一位举世无双的女神,使周遭的场景黯然失色。她坦荡地露着胸脯,身上唯有一层薄暮般的轻纱,半透明的肌肤如玉一般,又透出玫瑰的晕红。
不消介绍,亦无需引荐,任何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能知晓她的姓名和身份。
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正站在神殿的门口,等待谢凝走近。
“你来了,多洛斯。”她开口,美妙的眼波将流,当中既有母亲的慈悲,也有少女的羞赧、妖妃的妩媚与恋人的多情,又或者说,这些差异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在她身上分得清楚明白,她本是所有爱在人间的具象。
“我看到你的到来,所以迎接你。”爱神这么说,并且十分熟稔地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里走,仿佛他们早已认识了数十年一样,“请你记着一位朋友的话,勿要发火,最好按捺着你的脾气,因为在司雷电者面前动怒是危险的,这殿中更有许多反对你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