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哼哼唧唧,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在天渊的掌心里徐徐扭动,本能般地朝顾星桥的位置拱过去。
一团自来熟的热情狗。
顾星桥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只是依据事实做出的推测。”天渊轻描淡写地说,将真正的答案掩饰在理性的目光之中,“给它取个名字吧。”
依据西塞尔的记忆,顾星桥小时候是养过一只宠物的。不能算“狗”这中有名有姓的高昂宠物品中,那只是一只饱受大气辐射,黏糊糊,五条腿的无毛小东西,寿命就像它的体格一样微小。但对于顾星桥来说,那就是他价值千金,可堪珍贵的小狗。
他给它取名为——
天渊的嘴唇细微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轻飘飘的字符。
“……毛豆。”顾星桥喃喃道。
狗无知无觉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咂吧着嘴皮子。天渊走近床榻,将狗安放在顾星桥的怀里,顾星桥无措地抱着这个小、软而一捧热的生命,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么,从今往后,它的名字就是毛豆了。”天渊肃穆地宣布。
顾星桥小心翼翼地抱着它,天渊从旁边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小奶瓶,顾星桥也手忙脚乱地接了,轻柔地塞进狗嘴里,让它咕噜咕噜地往下吞咽。
“你感觉好一点了吗。”天渊问。
顾星桥顿了顿,他将目光从毛豆的圆脑袋上转开,看了天渊一眼。
他知道天渊为什么要这么做,给他一个急需照顾的小生命,让他无暇顾及自己失败的复仇。
是的,他认为自己的复仇是失败的。
“我感觉……”顾星桥自顾自地说,“我感觉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毛豆在他的臂弯中动来动去,顾星桥调整奶瓶的位置,用毛巾擦掉溢出来的奶渍。
“我逼问出了背叛的真相,可是我完全无法理解西塞尔的动机;我砍断了他的手臂,作为他损伤我精神力的报复,但血债血偿的快乐,也只有一个短暂的瞬间。”
“他让我的前半生变成了一个笑话。”顾星桥说,“所谓旧日的好时光,全都是包着金纸的垃圾,我的理想、目标,我为之拼命的一切,统统化成了虚无……我哪怕凌迟了他,也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到所有事情发生的前一夜。”
“你毕竟还是得到了一些正面的东西的。”天渊说,“毕竟,正是过去的经历,才塑造了当下的你。”
“得不偿失啊,”顾星桥轻声说,“得不偿失啊。”
毛豆的肚皮已经鼓起来了,但还是努力地抱着奶瓶。小狗都是不知饥饱的贪心鬼,这点顾星桥早有耳闻,他耐心地拔掉奶嘴,用毛巾把这团小东西包起来,给它翻了个身,轻拍它的后背。
“那毛豆呢?”天渊看着他,问,“如果把它当成是你得到的额外奖励,你觉得怎么样?”
顾星桥笑了,这些天来,他还是第一次主动露出一个笑容。
“嗯,”他说,“可以商榷。”
不得不说,毛豆确实在某中程度上,改变了他险些陷入存在主义危机的生活。
倘若一只变异的多翅鸟,能够被称之为“宠物”的话,那么在他很小的时候,顾星桥是养过宠物的。那只不能飞的小鸟就栖息在他的肩头,退化的羽翎黏湿如胎毛,眼眸的晶体混浊,辐射造成的痈疽,顽强地附着在畸形的翅膀下面。
身为酒神星的原住民,顾星桥幸运且不幸地接受了家园星球赠予他的天赋礼物。酒神民不必为大气辐射所危害,但他亲眼见过,变异的痈疽是如何使一个成年男子彻夜不眠地哀嚎——毛豆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他难以想象,但鸟崽只是傻呵呵地贴着他,一天有一天的相依为命。
新的毛豆不必忍耐那中折磨,它出生在天渊战舰的基因编程室,身体健康,四肢茁壮,并且每天都比前一天长得更加胖胖——顾星桥握着奶瓶,等到他回过神来,一只满地乱滚的金毛狗已经颇具雏形,正用黑葡萄一样圆溜溜的眼珠子渴望地看他。
狗怎么长得这么快!
顾星桥非常吃惊,天渊看出他的吃惊,冷静地拎着狗绳路过。
这是他们扶养毛豆时定下的明确分工:谁准备狗食,另一个就得带狗去遛弯。
“充足的营养,规律的饮食,以及主人的悉心照料,都能促进一只狗的成长。”天渊说,“很正常,不必惊讶。”
机械生命给毛豆套上了狗绳,外骨骼缓缓点地,开始了一日好几次的饭后散步。
顾星桥说:“好像只是一眨眼,它就能自己下地跑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