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行雪并没答应不生气:“你说。”
宁怀衫:“……”
“您喜欢谁厌恶谁很难琢磨,让人猜这个,那不是要命么。”宁怀衫说。
他跟乌行雪出过很多次
门,办过很多事,照理说应该很熟悉了,却依然琢磨不透。因为他家城主太会骗人了。
乌行雪出门有时候会易容,每次都不大一样,但底子在那里,怎么易都不会丑。
他只要将随意挽了的头发用白玉冠束高,便是那种骑马倚斜桥、最容易讨姑娘喜欢的模样。看起来飒飒踏踏,会闷会笑会逗弄人。
有时候宁怀衫都会恍惚一下,觉得他们城主本性就是那样的。
好在他还算清醒,知道那是骗人的。
聊笑过又怎么样呢,过几天还不是死了?
他跟着乌行雪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死在乌行雪手下的人。等到再见到新的,依然猜不透这个人乌行雪是要杀、还是要留。
他也见过萧复暄,但次数不算多。
依照天道,那些年萧复暄镇守苍琅北域,是不该常来人间的。但不巧,每次来都能让乌行雪碰到,简直冤家路窄。
魔头见到专掌天罚的上仙,能高兴么?必然不可能。
宁怀衫总是记得乌行雪远远看见萧复暄时的表情,那是易了容都挡不住的恹色。
乌行雪总会让宁怀衫先回照夜城,所以他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每次乌行雪回来,心情都会更加糟糕。
每到那时候,他跟方储都恨不得离乌行雪八丈远,免得被伤及无辜。时间久了,他们干脆把“萧复暄”连带“天宿上仙”这两个称谓当做了禁词,能不提就不提。
宁怀衫早就觉得,他家城主跟萧复暄,或者说邪魔越来越盛,仙都越压越紧,这两者之间总会有一个惨烈结果。
所以当初乌行雪杀上仙都,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猜测过很多次城主的行为,只猜准了这一回。
宁怀衫想了想那二十五年的囚锁,对乌行雪说:“我觉得您跟那天宿上仙应该认识很久了,有些渊源,要不然也不会那样。应该是有仇。”
有仇啊……
乌行雪心想。
宁怀衫仗着他家城主的傀儡不在,看不到那张脸他也不心虚,猜测起来毫无顾忌,几乎有点肆无忌惮了。
他心想反正这墓穴还要一昼一夜才能开,等开了,城主也不会记得这茬儿了。
正在探摸孔洞的方储忽然叫了一声:“操这什么东西!”
宁怀衫转头想过去看看,忽然听得头顶一阵爆裂炸响——
他惊得一缩头,再仰脸往上,就他娘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金光。就见金光悍然楔进墓穴内,原本封在墓穴上的仙法被强行破开。
穴内油灯无风狂抖!
它们骤然窜得数丈高,像要烧掉整个墓穴,又在窜起的瞬间忽然全灭。
下一瞬,一声巨响。
承接仙庙的整个墓顶,自数十丈高处,轰然砸落。
烟尘飞溅,就连墓中高高的神像都被震出满身裂纹。
宁怀衫猛咳了几声,透过烟雾看见来人。
正是萧复暄他们。
我日。
封墓的仙法这么好破的???
这想法刚冒头,他就感觉自己被人从背后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同样被踢过来的,还有断臂方储。
他俩朝前踉跄几步,刚巧站在了阴物尸堆里。
于是医梧生他们一落进墓穴,看到的
便是这番场景——墓穴内满地都是青白尸体,身首分离,血流成河。
而宁怀衫和方储二人就站在尸山上,神色冷漠,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那几个仙门弟子年纪尚小,脸色当场就白了。
那几个百姓就更别提了。
饶是医梧生都被这场面震了一下,捏着纸涩声道:“你们……你俩……这都是你俩杀的?”
宁怀衫:“……”
方储:“……”
他们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脚蹬过来了,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昂。”
而真正动手的乌行雪却离他们老远,一个人站在神像后侧方,两手干干净净,笼着刚捡起没多会儿的暖炉。
他心说总算有一回是别人蒙冤我看戏了,却见萧复暄根本没看什么“别人”,眸光穿过墓穴飞扬的尘烟看过来。
他们静峙片刻,萧复暄抬脚过来了。
他一动,其他人总算没再僵着,医梧生他们也跟着从垮塌的墓顶上下来,越过阴物作堆的尸山,围聚过来。
“不是传说是墓穴么,怎么供着的是神像?”那几个仙门弟子注意到了巨大神像,仰头看着。
“你说……之前师兄师姐们屡次来大悲谷,屡次找不到被点召的人,是不是就因为没来这个地下墓穴?”
“不知,有这可能,找着看。”
……
乌行雪听着他们的议论,也抬头朝刚刚没在意的神像看去。
他其实根本不认识几个神像,看见了也分辨不出谁是谁,只知道这人不是花家供着的明无花信,也不是天宿上仙。
他正想看清神像模样,就感觉身边多了一道高高的身影。
萧复暄过来了,就站在他旁边,也抬头朝神像望了一眼。
接着,他低沉沉的嗓音响起来:“那些阴物为何会在这里?”
乌行雪偏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老实交代是宁怀衫他们带进来坑他的,那宁怀衫他们为何又杀了它们就讲不通了。于是乌行雪收回视线道:“不知道,进来就有,可能是之前被封在这里了吧。”
萧复暄抿着唇,没应声。
过了片刻,他又道:“那两个帮你杀的?”
乌行雪像模像样地搂着暖炉,“嗯”了一声。
他运过极寒的内劲,暖炉一时半会儿也捂不热他,反而被他弄凉了。但管他呢,看不出来就行。
乌行雪心里想着。
可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萧复暄朝他暖炉瞥了一眼,抬了手。
下一瞬,他笼着暖炉的手被萧复暄握了一下。
乌行雪瞬间静下来。
萧复暄手很大,手掌却很薄,明明之前在棺椁里结了满身霜,这会儿确实温热的。
他握了一会儿,低头说:“冷得像冰。”
乌行雪忽然想起宁怀衫之前那句形容——你们有仇。
他不知道有仇是什么样的……
反正肯定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