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觉得她如今后悔了,她就该原谅她,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相应的结果。
她和顾情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一对真正的姐妹那样相处。
互不干扰就是她们最好的结果。
“还有事?”她问人。
见她讷讷摇头,兰因便也不再多言,她拢着衣袖开始下逐客令,“我还要去参加宴会,你若无事就离开吧。”
顾情红唇微抿,她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兰因那张冷淡的脸,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朝兰因一福后往外走去。
今日天清气朗,是这个冬日难得的好晴日了,可顾情紧紧拥着身上那件白狐斗篷却还是觉得很冷。
彻骨的寒冷。
她一个人走到外面,看到冷着脸的时雨等人,长睫微颤几下后攥紧手指垂下眼帘。
这次回石浦村,除了那一路护送的护卫,她一个人都没带,她终究只是山野间的一个丫头,做不惯侯府的贵女,也没必要把那些不愿跟在她身边的人带上了。
强扭的瓜不甜。
这个道理,她以前不懂,经此一事,倒是终于明白了。
有些人,有些事,纵使强求,也难有结果……顾情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身上厚重的狐裘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还是觉得冷,她不住咳嗽着,咳得脊背都有些微微佝偻了,走了这一趟雁门关,她的身体是越发差了。
走到门外,踩着脚踏上了马车,准备弯腰进马车的时 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乌木金漆造就的两字,汴京城中圣眷正浓的齐家,如今满京城谁不羡慕她那位阿姐,他们都说她二嫁还能觅得这样的如意郎君。
她也羡慕啊……
顾情想到那日她满心欢喜跑到萧业的帐前。
她以为他会高兴,就算不高兴,看她千里迢迢过来,他总归也会有几分感动,她想,就算只是感动也好,她不求当下,只求长时间的相伴能让他慢慢爱上她……可她想象中的那些都没有发生,她看到的是一个比汴京城还要冷漠的萧业。
“你来做什么?”
“顾情,我不爱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不管你做到什么地步,我都不可能爱上你。”
“顾情,我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
那样一个男人,在她心中甚至比她的父亲还要厉害的男人,第一次求她,竟然只为与她分开。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的荒诞,她只觉得面对萧业的那一份祈求,她的心跳都在那一刻停止了,若说她去时满怀希望,那么在见到萧业的那一刻,她的心中便只有绝望了。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知道萧业是真的不肯和她在一起。
他恨她,也恨他自己。
因为这一份恨,他即便在作战时被辽人所伤也不肯喝药,大有一种这样死去也不错的样子。
她在他的营帐里不眠不休照顾了好几天,他连一口药都不肯喝,直到她提到阿姐,他才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是什么时候对她的这一份感情感到失望的?
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吧。
她欺骗了自己这么久,终于在那一刻认清现实,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她了。
如果阿姐没有离开,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他们整日待在一起,或许有朝一日她的柔情小意能够打动他,可阿姐走了,她走得干干净净,一点念想都没给他留下,甚至还嫁了人。
如此,只要阿姐过得越好,他就越不舍越难过,也就越发痛恨自己和她。
这一份难过和厌恶将会陪伴他一辈子,直到死去。
风拂过她的脸颊,顾情在错乱的青丝间看到兰因一身华服珠翠,一如当年初见时被人簇拥着向她这边走来。她仍是那么好看,甚至比起从前变得更加明媚了。
不像她。
明明同样的年纪,她却在快速变老,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恨吗?
当然是恨过的。
午夜梦回,悲愤交加时,她曾不止一次想,如果没有兰因,那该有多好……可偏偏这一段感情中,最不该恨的就是兰因了,她该恨自己,该恨萧业,唯独不该恨她的阿姐。
顾情垂眸,在兰因还未彻底出来的时候,满目仓惶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城门驶去,路过七宝巷的时候,她忍不住掀起车帘往外头看,人潮汹涌,却寻不见一个她认识的人。
她这次离开,并没有人相送。
祖母一向不理家事,即便知情也不会管,二叔一房从前与她就不算亲密,更遑论现在了,唯一疼爱她的母亲被她伤透了心,这次离开,她连面都没有露。
至于父亲……
他倒是露了面。
可那个让她觉得陌生又令人敬畏的男人也只是问她“你想清楚了吗?”在她点头后沉默半晌终是派了家兵相送。
后悔吗?
后悔啊。
可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她亲手断送了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亲情。
车帘落下的那一刻,马车内传来压抑的哭声,顾情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为她那一份付出所有却得不到的爱,还是为她再也得不到的亲情?眼前仿佛出现许多画面,疼爱她的母亲,关心她的父亲,喊她“妹妹”的兰因,甚至还有方俨如,萧业反而是出现最少的……哭声像是抑制不住一般,即使捂住嘴巴也从指缝破碎的传出。
她知道,从今以后,她都将背负着这一份懊悔去度过她的余生。
而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来安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