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一瞬,她还是垂下眼眸恭声喊人,“太子殿下。”
这个称呼,赵非池不是没听她喊过,最开始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她也曾待他恭敬疏离过,可后来一路相伴,她又变得和从前一样,甚至比起从前还要多几分关切,没想到如今竟然又变回来了……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少年手指修长,此时在兰因瞧不见的地方青筋毕露,他看着兰因,薄唇微抿,到底没忍住开了口,“不要这样喊我。”
他早已适应了这个身份。
从他进入这个皇城开始,他就知道,从今以后,他是大周的太子,未来的天子,可他还是希望有人能记得他除了那些身份之外,还是赵非池。在这个世上,于他而言最珍贵的四个人,两个已经走了,一个也快走了,唯独剩下一个她,他不想她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这样生疏地看他。
“你救过我。”
眼见兰因抬眸,他抿唇执拗道:“对我而言,你不一样。”
少年太子此时执拗的表情让兰因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看着她时的模样,即便看起来再坚强,他也始终还是一个还未成人的少年郎,心里忽然就软了,也让兰因心中那层才生出的隔阂褪去。可兰因终究还是理智的,不管她再怎么怜惜眼前这个少年,再怎么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他终究还是太子,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成为九五至尊。
“您是太子。”
br /> 她开口,眼见少年眸光黯淡,她犹豫了一下,又悄声说道:“在外人面前,我只能这样称呼您。”话音刚落就见少年先前黯淡下去的眼眸突然再次变得明亮起来,阳光落在他漆黑的瞳仁中,能瞧见他眼中熠熠生辉的光芒。
兰因忍不住也笑了。
看向四周,只有几个内侍,他们依旧沉默地守在宫殿门口,并未跟随,兰因便走上前,她拿出那一包蜜饯,在赵非池疑惑的注视下,笑着与他说,“我上回看您挺喜欢吃蜜饯的,这次来不及,只拿了一些蜜饯金桔,等下回若有机会再给您 多带一些。”
想着如今他贵为太子,大约不能贸然吃外头的东西,她又叮嘱一句,“您回头吃用前让人先试下。”
赵非池想也没想就道:“不用。”
他从她的手里接过蜜饯,蜜饯不多,份量也不算重,可他的心却在这一刻觉得满满涨涨,浑身发暖。他五指微张把蜜饯紧紧握于自己手中,低哑着嗓音与她道谢,“谢谢。”
兰因也笑,“您喜欢就好。”
这几天天气都不错,没有风,还有太阳,这会又是早上太阳最好的时候,两人便在园子里踱步走着,已是隆冬,但在这帝宫之中还是能够随处可见不少本不该存于这个季节的鲜花。
它们名贵却也纤弱。
如今瞧它们开得鲜艳,那是因为颓废凋谢的那些早就被人清理干净了,这个皇宫只容得下繁丽的颓靡,但不可否认,这样一个季节瞧见这样的琳琅满目还是让人惊喜的,兰因这会不再觉得赵非池生疏,便坦然自若地赏着花。
少年也一直沉默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她妇人的打扮才开口,“他对你如何?”
成亲才四天,却已有不少人询问她这个话题,回门那天,王氏、嫂嫂和二婶都问过她,等去了外祖母家,外祖母也问了她许久,可兰因没想到赵非池竟然也会问她,不过她也没有多想,闻言便止步答道:“很好。”
她笑容晏晏,是藏不住的高兴,也和赵非池记忆中那个冷静理智的女子不同。
他看了她一会,“他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兰因一愣,“谁?”
“内侍。”
听到这个答案,兰因莫名有些脸热,她是知道外头那些人怎么在传她和敬渊的事,但没想到那些传言竟然连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她其实并不想和旁人说起她和敬渊的事,对她而言,外人怎么看待议论都没关系,只要她跟敬渊自己过得舒服就够了。但顶着少年的注视,她犹豫一下,还是开了口,“我和敬渊其实算不上青梅竹马。”
她一边走,一边和赵非池说起他们之间的事。
说完倒也感慨,“我倒是希望我能和他真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样,我就不会错过他那么多年了。”
她最后一句说得很轻,赵非池却还是听到了,他不禁扭头看向身边的兰因,得有多喜欢,她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因因。”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赵非池看到原本还面露怅然的女子忽然就扬起了笑脸,不同面对他时的温柔笑容,此时的她笑容明媚,肉眼可见她在这一瞬间小了好多岁,像是成了不谙世事的少女,他看着她转身,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朝来人走去。他握着蜜饯的手一紧,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朝身后看去,他看着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大约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兰因有些不好意思。
齐豫白却宠溺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看向他时方才恭声问好,“太子殿下。”
赵非池没说话,他看着齐豫白沉默了一会方才垂眸向他行学生礼,“老师。”而后面向兰因的方向,依旧没有抬眸,喊道,“师母。”
对于这个称呼,兰因自是惊诧无比。
老师?
能被太子这样称呼的也就只有太子太师。
所以……?
她扭头,惊讶地看向身边的齐豫白。
齐豫白也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他对他的称呼,而是没想到他那一声师母,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两人应该聊了不少,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他也没想着盘问,有些事没必要刨根究底,他信因因,就像因因信他,他握着兰因的手轻轻握了一握才松手,而后踱步上前亲自扶起还行师生礼的赵非池,温声与人话道:“殿下不必多礼。”
“等明日起,臣每日会去延议阁辅导您的功课。”
赵非池没有异议。
时间差不多了,兰因和齐豫白准备离宫,赵非池也没有挽留他们,他目送他们离开,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阿池。”
如今整个大周,能这样喊他的也就只有他的父皇了,赵非池立刻扭头,见他披着狐裘,由康礼扶着站在殿门外,他快步朝人走去,近前后抬手扶住他的胳膊,蹙眉问他,“您怎么出来了?”
“想着今日天朗气清,带你去你娘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
赵非池薄唇翕张,但看着他面上难得的精神气,到底还是沉默,他什么都没说,轻轻嗯声之后便扶着人一步步朝不远处的坤宁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