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圣兰坐在院中,轻轻捏着眉心,这一幕被顾崖木看到,知道他对这件事并不乐观。
"一般修士不会太为难弱小的妖兽,根据天机楼的无聊统计,临近过大年的日子,是一年中厮杀最少的时间段。"
不是因为过年心情好,纯粹很多修士最近要么祭祖,要么拜山,越是大势力越注重形式,忙得没时间。
坐下后顾崖木继续说道∶"就怕是有备而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过了片刻,杜圣兰缓缓道∶"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阴犬的效率毋庸置疑,第二天就带来了消息,兵人在桌上撒下一把土。
杜圣兰挑了挑眉。
"你要找的蝴蝶小妖。"阴犬道∶".
"十里有这一族的气息,很新鲜,最近几日才出的事。
它不是在杜圣兰告知的那座城市找到,因为对方的一句话,阴犬又去临近的几个地方看了看,最终在一条暗巷了有了发现。土里混合着一些奇怪的触感,应该是蝴蝶小妖被毁尸灭迹后,部分翅膀残片。
"对了,周围还残存着你先前让我找过的故人气息。"
杜圣兰眼神一寒。
阴犬没有久留,杜圣兰用罐子装好土,叫上无可为一起找到了等消息的蝴蝶小妖。它们一族本身擅长气味追踪,不过只限于某些特殊的药味,没有过多关注杜圣兰手上的罐子,以为是找到了,正要激动询问,杜圣兰看了下无可为,对蝴蝶小妖道∶"此人会送你回去,这段时间不要离谷,他会在谷里保护你的族人。"
罐子被递交到了蝴蝶小妖手上,杜圣兰沉默了一下∶"节哀。''
蝴蝶小妖愣了下,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它的翅膀颤抖着,满是不敢置信。又过去了许久,它终于回过神,像来时一样,想要张口又说不出话,杜圣兰叹道∶"回去吧。"
蝴蝶小妖神情恍惚,抱着罐子一步步地往外走。
出了城门,一直没有说话的无可为望着天边夕阳,忽然道∶"再过不久,凶手的尸体就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了解杜圣兰的处事方式,一笔账必定会十倍讨回。
胥洲再聪明,也不可能预判到杜圣兰会因为一只小妖怪找阴犬帮忙,最后牵扯到他。
如无可为的判断,杜圣兰正在思忖怎么血债血偿。要说对他们最恨之入骨的,不外乎是裴九星,但显然胥洲已经不准备只用一个工具,开始在仁义堂发展帮手。
"借着蝴蝶小妖向有心人证实殿主被调换,在仁义堂埋下隐患,接下来估计就是利用裴九星,重新给出你非裴家家主的证据,双管齐下,当真是好盘算。"
说话间,杜圣兰面色逐渐变得冷凝。
他们之前试了几回引出胥洲,无奈对方已经谨慎到一种变态的境界。
顾崖木静坐了片刻,,道∶"此一时彼一时,没了暴露身份的顾忌,也许可以尝试用其他法子。"
今日寒风凛冽,杜圣兰问裴萤要来和胥洲相关的所有资料,和顾崖木坐在亭子里,两人偶尔看资料,偶尔枯想,停下来的间隙,顾崖木也会说一些过往的事情,试图从中找到某个突破点。
夜快要过去,灯都换了两盏,也没有什么发现。
瞥见杜圣兰蹙着的眉心,顾崖木平静翻着书∶"胥洲能想到从蝴蝶小妖身上找突破口,在他身上,一定也有某个我们忽略的细节。"
正说着,翻书的指尖一顿,这是最后一页,每次都是一扫而过,主要讲斩月山副宗主在秘境找到胥洲的碎星剑,剑身破损严重,彰显着胥洲秘境遇难的事实。
从无尽海域归来时,杜圣兰还曾亲口提过此事,眼见顾崖木视线凝固在这里,他下意识目光跟着聚焦在三个字上∶"碎星剑……"
碎星剑是斩月山祖师爷的佩剑,几乎和其主人一样出名。
顾崖木∶"损毁佩剑,自身也会被重创,他不会冒这种风险。"
杜圣兰∶"你怀疑碎星剑并非什么本命法宝?"
顾崖木∶"胥洲时刻强调碎星是他的本命剑,创造斩月剑法时,放言此剑日后将随他斩月碎星。"
寻常修士不会去打造什么本命法宝,诚然这能大幅度
提升力量,但和宝物之间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说杜圣兰的修炼天赋前无古人,那胥洲的悟性就是后无来者。加上碎星剑诞生出过剑灵,从来没有人去怀疑过本命剑的说法。
斩月山。
竹墨在后山观瀑悟剑,李道子不好打扰,数个时辰后,竹墨睁开眼∶"何事?"
"今天早上,杜圣兰雇人送来一封信。信中他主动示好,提及日后不会参与斩月山弟子渡劫,胡劈乱劈……"说到这里,李道子嘴角都是一抽,这话听着像示好,实际如同再说''不答应后面说的事,早晚劈死你们''。
竹墨∶"他提了什么要求?"
"碎星剑。"
竹墨语气终于有了些变化∶"他要碎星剑做什么?"
"说是要悟剑。"李道子有些迟疑∶"杜圣兰渡归一劫的时候,我远远看过,创法已是入臻,或许他想进一步突破。"
入臻往上就是剑道极境,一个传说中才有的境界。
这个要求听上去有些过分,但实际对斩月山未有损失,碎星剑只是代表老祖的一个精神象征。杜圣兰以斩月剑法入剑道,想要观摩碎星剑,倒也说得过去。
竹墨直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片刻后冷声道∶"你去回信,想要碎星剑,让他自己过来取。"
十七日,斩月山收到杜圣兰的拜帖。
十七日晚,杜圣兰亲至斩月山,他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左边九奴,右边阴犬,阴犬身边还有兵人。
以往杜圣兰都是独来独往,面对守山弟子震惊的眼神,他居然主动解释了一句∶"鄙人仇家遍天下,出门在外,自然得小心点。"
斩月山和离开时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安静,冷清,死寂程度可以媲美乱葬岗。上山看到竹墨时,杜圣兰有几分意外,他本以为对方会让李道子来接待自己。
竹墨的视线放在了他背后跟着的一人身上。
"是我请来的护卫。"护卫是顾崖木伪装,杜圣兰没多做解释,直奔主题∶"碎星剑在哪里?"
"老祖的遗物不可能让你带走,"两人说话都很直接,竹墨淡淡道,"最多许你观摩。"
"多久?"
竹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要你敢留在这里,多久都行。"
无视对方话中的威胁,杜圣兰微微一笑∶"好。"
杜圣兰就真的这么在斩月山住下了,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在整个斩月山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每日云淡风轻地去剑堂悟剑。
杜圣兰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被人紧盯着。
李道子∶"连续七日,他每天悟剑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倒是杜圣兰带来的那位护卫和碎星剑相处的时间更长。"
竹墨没有说话。
李道子问∶"就这么任由他闹下去?"
"随他去。"
哪怕心思缜密的竹墨,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杜圣兰此举的用意,他倒是想看看,对方准备利用一把剑做什么文章。
又过去七日。
岁旦,除闭关者,斩月山弟子着统一宗门服饰,拜山,拜祖,瞻仰祖师爷亲手篆刻的剑石。
一系列流程走完,众人心中皆有几分感慨。
仪式结束,一众长老连同副宗主跟在竹墨身后,李道子摇头∶"哪怕祖师爷多活十年,我斩月山远不止今日的成就。"
祖师爷建宗立派不过十年,便创造出斩月十三剑,屠一龙镇压一龙,何等的天资绝代。想到现在整个九J川大陆,斩月山还要受制于家族,连最严厉的刑堂长老都忍不住道∶"如果祖师爷还在人世就好了。"
其余长老纷纷附和。
罕见伤感的气氛很快被一阵凌厉的剑气打破,远处天空有血光浮现,
李道子面色一变∶"好像是剑堂。"
不远的距离,竹墨直接撕破空间,带众人赶到。
剑堂内,红光的来源是剑身上红色的半虚体,她的情绪显然处在一个失控的边缘,不断咆哮着∶"我们共同作战,共同进退,为何要毁我,为何要毁我!"
剑身上的星纹,半虚体的存在….
"碎星剑,剑灵!"
这一幕让众人几乎呆怔当场。
杜圣兰看到来人,满脸喜悦∶"我护卫正好是顶尖的锻器师,心血来潮没想到修好了碎星剑。"
"开心吗,激动吗?"
这可是一把含有剑灵的剑,杜圣兰语气亢奋∶"瞧把你们高兴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碎星创是胥洲的本命法器,胥洲死了,按理碎星创断然无修复的可能。曾经世人潜意识默认了胥洲的死亡,自然不会尝试做无用功,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顾崖木这样的锻器能力。
斩月山的一众高层谁都没有说话,有的脸色已经铁青,本命剑修好,说明祖师爷没死,不,也许这甚至都不是什么本命剑,还有剑灵的指控,似乎都在隐隐指向一个方向,祖师爷亲手打碎了剑灵,伪造自己的死亡。
若真如此,无论什么缘由,斩月山千年名誉都将扫地。
刚刚还说着祖师爷如果活在世上就好了的刑堂长老冷静下来,竭力稳住声线∶"宗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站在狼藉一片的剑堂中,竹墨望着愤怒的剑灵,良久,冷冷道∶"记住,祖师爷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他只能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