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千穆并不觉得自己对赤井秀一有优待。
他定时定点无语地收拾厨房的烂摊子,是因为他自己也得吃饭。
烂摊子收了一次又一次还不把厨房轰炸机赶走,与轰炸机被打击得灵魂飘忽的可怜模样无关,只是因为他还抱着万分之一的这家伙至少能学会做点简单家常菜的希望,好给自己腾出更多时间去做实验。
而他们从早中晚固定见三次面,不知不觉变成三人吃完饭后集体出门遛弯,溜达完了钻进实验室,还要时不时被找死的.……莱伊从实验室拽出去放风,源千穆之所以没有烦躁地发火,全因为他急归急,姑且还能听得进去劝。
赤井秀一联合不知怎么就掺和了进来的宫野志保一起劝的。
他俩劝得有理有据,说什么你整天在不见光的地下坐着站着半晌不动,缺钙缺铁缺锌健康必要元素或多或少都缺一点儿,需要多晒太阳,对,晒一晒太阳看一看风景就行了,反正研究有人做着呢。
源千穆合理怀疑小志保想独占添置新设备的实验室,以及,赤井秀一绝对另有图谋。
"你在我也能霸占实验室。"宫野志保死不承认她馋实验室的使用权,"哥,我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现在死掉的话太匆忙了,我还没做好解刨的准备。莱伊不是,他就是闲着没事想讨好你。"
越发习惯被表妹背刺的赤井秀一长叹,迎着源千穆看透一切的目光,摊手坦白∶"你是我的BOS S啊,我当然得讨好你,让你高兴了。"
敬称想得起来就带上,想不起来就丢了,这几个月里想不起来的次数更多。
源千穆面色不改,无所谓地漠视了比自己还大几岁的男人的散漫敷衍∶"随便你,爱怎么就怎么,别等得不耐烦就是了。"
"我发誓,绝对是发自内心为BOSS你着想。"
赤井秀一不问源干穆为什么要警告他,就像没听懂言下之意。
他在等什么,自不能明说,哪怕源千穆已经猜到了,并且相当不以为然。
赤井秀一决定转移焦点,伸手,轻松将试图趁乱直奔研究所的茶发女孩提拎回来∶"你也休息休息,陪我们看看风景,天天用眼过度小心近视。"
源千穆闻言,接口道∶"对,眼疲劳会影响视力,志保,坐一会儿。"
宫野志保∶"…好吧。"
岸边有一片树荫正对着湖泊,微风拂过,头顶的枝条会随着湖中的涟漪一同摇曳浮动。
不管乐不乐意,心思各异的三人最后都坐在了树下,抬首望去,眼里顿时映入了粪(粼金光。
宫野志保心思飘远,此时天上飘的水里游的地上跳的,不管看什么都像她的宝贝药水。
赤井秀一想起了他第不知多少次尝试失败的蛋包饭,不对,错了,重新来过,他也在想正事。
源千穆倒是想到了很多很多。
在僻静之地飞梭流逝的时光,如同一页页翻飞又破碎的剧本,总是寂寞而无趣。
后来的后来,宫野志保如愿以偿增加了每日的研究时长,没人再来严格阻止。
源千穆的空闲反而多了,他偶尔会有一瞬间觉得无聊,和看不顺眼的男人绕着雨后扩大了一圈的湖慢吞吞地散步,同时不走心地聊些与研究、厨房、能不能申请顺点烟酒进来无关的话题。
赤井秀一也不确定自己怎么就顺口告诉了"BOSS"那件事。
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说出来当缓和气氛的笑话听。
"母亲警告我,浪费四年还不能给组织做点大贡献,她就要清理门户了。
"还剩一年,也没觉得你有多着急。"
"不需要着急。呵呵,我不是已经单方面和BOSS大人兄弟相称了么?"
行吧。"
源千穆当时没说什么,眉眼间露出一如往常的嫌弃,磨磨蹭暗散完步,就回实验室了。
赤井秀一也待在地下研究所,除了两个研究员所在的实验室大门紧闭,其他所有房间都不对他设防,他光明正大进了一间被略略收拾过的档案室,找到了摆满一面架子的密封档案。
随便拆开一个文件夹,将里面的文件一目十行地扫过,赤井秀一微微皱眉,这些应该是源千穆当初打算白送给"FBI"的情报。
不愧是组织隐藏多年的机密,有极小部分是他隐隐听说过的,有更小一部分是他自己猜到的,所谓的青春永驻,返老还童…….
有点意思,但也仅限于此。
赤井秀一随手翻了翻就失去了兴趣,把文件袋封好放回去,他两手插进兜里,脚自己动了,目标是前几天才整修过的厨房。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研究所,有人发来了邮件。
赤井秀一看到发件人,不禁挑了挑眉。
而等他抱着该来的总会来的欠打态度阅览完邮件。
内容颇为简略,可总结为来自亲妈的欣慰恭喜。
赤井玛丽的大意是,赤井秀一你小子总算干人事了,不错,BOSS既然点名要留你在身边做事,你就老实点麻利点,不要辜负那位先生的提携。
从浑水摸鱼干部飞升成BOSS都看好的人才,赤井秀一显然超额完成了亲妈给出的强制任务,前途一片大好,从此再无被亲人手刃之忧。
他把这封邮件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好似从未浮现般淡去了,站在一间密闭的实验室门外想了很久,最后不见异色地把手机揣好,出研究所,进厨房,霍霍食材。
这次源千穆没有直视厨房例行冒出的乌烟瘴气,嘴角抽动片刻,大脑放空稍许,心平气和地走上来,接替制作正常人能吃的晚饭。
因为他没能准时走出实验室。
就在隔壁的宫野志保发觉情况不对,赤井秀一用蛮力破坏掉密码锁,将晕倒在里面的源千穆抱了出来。
茶发女孩心算出精确剂量,动作迅捷地抽针扎破他泛青凸起的静脉血管,及时注射了药物,他的生命体征逐渐回复到相对而言不算【危险】的区域。
相对而言的意思是。
即使没有这一次疲劳过度的晕厥,他也早已处于危险的状态。
源十穆所躺的床单是赤井秀一扬手几秒钟铺好的,他随即又给他盖好被子。宫野志保抿唇,用棉签压住他肘部中央留下的针孔,常人几分钟就能止住的血,他需要按压更久才能堪堪凝住,即使没用多大力,皮肤表面仍会留下骇人的青紫印痕。
宫野志保看着他。
赤井秀一也看着他。
眼神怪异,神色凝重中隐现不解,仿佛源千穆昨日还是那副仅仅略微憔悴、还能看得出高傲的清瘦模样,今夜便突生剧变,在他们看不见的地缝,悄无声息地枯萎了。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说来有些好笑,疗养院姑且算得上相依为命的三人里,有两个人都在等待。
宫野志保有两个结果可以等,一个是实验的进展,另一个则是源千穆的死亡。
两者取任一都能令她欢喜,她没有任何损失,所以耐心地等下去就行了。
赤井秀一更简单,他打一开始便不曾遮掩自己等的就是源干穆的死。
他想等他衰败,等他痛苦,等他绝望,等他在临死前的最后时刻尽显破绽,暴露出深藏的最大的秘密。
现在他知道了。
疗养院是提前被封死盖顶的坟墓,意外而来的送葬者默默地陪在幕边,久久不语。
垂眸,将红发青年…红发男人宛若浸水白纸的面庞收入眼底,赤井秀一忽然想,懒洋洋的他好像又省了一件事,邮件的问题不用问了。
如果问出来,源干穆还是会以他惯常的冷淡语气说∶
句话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也快……..
"BOSS他,快要死了。"
还压着棉签不放的茶发女孩猛地抬头,望来的眼神满是震惊。
赤井秀一笑了笑自然而然地移开目光,屈起手臂,食指与中指交叠凑到唇边。
肺部没有被烟气肆虐的感觉,紧挨着的一处也空荡荡的,无聊得慌,他才反应过来。
啊,缺了—根烟。
源干穆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