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顾不得陈一炳的表情有多奇怪, 胤礽、胤禟和胤祺双目放光,炯炯有神的看向赶来的孙在丰,就是康熙也是微微一怔,面上涌现出一丝惊讶。
这……也来得太过巧合了吧?
康熙支持胤礽几人, 也是无论如何这种想法就是极好不过的。从中还可以锻炼胤礽的责任心, 让他更有动力去学习,去了解, 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至于泥沙化石?
这等仙人之术, 哪里是随意可以完成的?就算是胤礽三人说的挺有道理,康熙也未曾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可是如今……
才刚刚提出就有进展?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孙在丰身上, 孙在丰双手呈递上陈潢所著作的笔记:“皇上,这是……实验用的笔记。”
“实验用的笔记?”胤礽面露疑问。
“这不是刚刚开始,哪里来的笔记?”同样疑惑的还有康熙,他惊讶的扬了扬眉。
孙在丰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巧合来得猝不及防, 别说康熙惊疑不定,就连胤礽、胤祐和胤祺都听得一愣一愣。
“这是你的?”康熙看向陈潢。
“正是草民。”陈潢沉声回答,他竭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只是有点颤抖的低哑声音却抖露出他的恐惧和害怕。
康熙接过笔记。
他扫了陈潢一眼,似乎有点点印象:“你见过朕?你叫什么名字?可曾有什么功名?”
“草民陈潢, 曾跟随在靳大人身边, 有幸曾给皇上请安过。”陈潢恭声回答。
顿了顿,他才难堪的低语:“草民不曾有功名……”
冷静下来的陈一炳打量着陈潢。
连功名都没有的人?他的视线若有所思的落在陈潢身上,眸底隐隐带着不屑和怀疑。
这本笔记真的是他所写?
会不会是夺了别人的功劳?会不会是借此来邀功?或者根本是胡扯一通?被怒意笼罩理智的陈一炳上前一步,如同毒蛇一般将自己的怀疑皆说出口。
康熙不悦的皱眉。
孙在丰更是黑了脸:“陈大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本官为陈潢打点?”
“本官只是说了一些可能罢了。”
“……”什么可能?只差是戳着自己的眉心骂自己了!孙在丰眼含怒意, 不过还未等他说话, 早有准备的陈潢上前一步。
他冷静地按捺住在心中翻腾不休的不平和懊恼, 努力用平稳且清晰的声调回答陈侍郎的问题:“这本笔记皆是草民多年来记录下来,草民窘迫贫穷,这项研究历经多年偶有成功却很难重复,每一回的试验草民都在里面标记了年月日……最重要的是。”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陈潢微微抬头,声音不疾不徐,不轻不重:“草民有曾偶尔制作成功的实证!”
“……指不定是你随便选了块……”
“陈爱卿。”康熙打断了陈一炳的质疑,微微抬高声音。
陈一炳再是不满也只能闭上嘴。
皇帝翻阅着笔记,眉眼间的情绪变化很快,从一开始的九分严肃逐渐变得七分好奇,随后又多出了三分惊喜。
陈一炳的脸色有些难看,目光宛若尖锐的小刀死死盯着陈潢,阴冷刺痛,仿佛像野兽正在寻觅应该从哪里下口一样。
陈潢打了个寒颤。
只是此刻他顾不得注意陈侍郎,而是屏息凝神,竖耳倾听那翻页的刷刷声。
皇上在翻阅笔记。
每一下都让陈潢的心脏微微颤抖,甚至因为屏息的时间太长而眼前一阵黑一阵黑。
康熙满意的合上笔记。
实际上他对陈潢是有些印象的,毕竟能让靳辅带在身边,并在奏折中提起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而陈潢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提出几次的。
康熙也曾考虑过要不要给其一个官职,只是考虑再三还是暂且搁置,却没有想到今日他居然会给自己这样的惊喜。
唯一让康熙疑惑的是:
此前靳辅提及,都是说到他在水利治河上的能力,从未提及过还有研究的才能?康熙细细回想着笔记上的内容,心里的好奇也越发多了。
太子胤礽眼巴巴的看着汗阿玛。
胤祐和胤祺也凑在一边,尤其是胤祐,他愣是像是小兔子一蹦一蹦,想要看看笔记里的内容:“汗阿玛!汗阿玛!给我们看看嘛!”
康熙看着都觉得这小子好笑。
他将笔记放入太子胤礽的手中,任由儿子们翻阅,另一边抬眸观察陈潢的同时,也顺口提起几个问题。
&n bsp;陈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一旁的胤礽刚打开笔记,胤祐和胤祺就立马凑上前去。细细一翻看三人的眼前通通一亮,里面关于泥土材质的研究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些前所未见的。
胤祐还眼尖的发现:就连曾让佟皇贵妃病弱的胆矾,也在陈潢所写的笔记上。与太医院认定有毒性之类的想法不同,陈潢却认为此物经过配置以后是极好的杀虫剂,还细细表述了应该如何调配使用的方子,甚至还有实验的记录。
笔记上的许多内容堪称是天马行空。
大体都是几人从未想过或者见识过的,他们相视一眼,倒是有种跃跃欲试的想法。
康熙也是一般。
他止住陈一炳的碎烦,将此事全权交给孙在丰处理以后,令陈一炳为监督,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陈一炳勉勉强强应了是。
只是他盯着陈潢,却是下定主意要抓出他的把柄,将这个骗子赶出去!
比如转头第一件事。
陈一炳提出:为了验证陈潢的说法,应当取其中他曾做过实验之物,进行测试。
比如这胆矾为杀虫剂?
陈潢忙忙碌碌操作,而胤祐也回头去寻了胤禛。他细细说了来龙去脉,尤其着重说明陈潢认为胆矾是杀虫剂之事。
胤禛的惊讶更甚。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之前还想起陈潢,正考虑要想个办法将此人拉出来时,倒率先听说了他因一本笔记而率先出现在汗阿玛跟前的事。
而且陈潢……他擅长水利治河吧?
胤禛上辈子可没听说他还擅长弄这些奇门淫巧,幻妙之术?他眉心紧锁:“胆矾此物毒性甚烈,作为杀虫剂岂不是到最后也要入手入口……百姓不会有事吗?”
“四哥,您忘了?”
“嗯?”胤禛有些莫名。
“□□吃多了是毒,可是咱们咳嗽病的时候还会用上□□一钱呢!”
胤祐笑着说道:“天下之物不谈剂量光说毒性的,都有问题!”
胤禛想要反驳。
只是细细一想天下诸物的确如此,中药之中有毒性者成百上千,可另一面他们又可以成为治病之良方。
胤禛感叹一声:“只是难啊……”
胤祐点点头,双眼亮晶晶的:“也不晓得老祖宗们,得经历过多少次生死较量,才能寻出恰到好处的分量。”
要如何分辨呢?
其中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踏上死路?出人头地的只有寥寥几人,更多的人则默默无闻的消逝在历史之中。想到这里,对于这些经年累月沉浸于研究者,胤禛和胤祐皆是肃然起敬。
说归说看还是要去看的。
胤祐一路叽里呱啦和胤禛说着,顺着小路走进陈潢所住的院落。
刚好太子胤礽也在。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被堆放在地上的各式材料,几名工匠麻利的将其分类区分开,并按着陈潢提供的方子按照不同比例的配方堆放在一起。
“四弟,你也来了?”
“臣弟给太子二哥请安。”比起扑上前去撒娇的胤祐,胤禛就规矩许多。起身以后他抬眸扫视室内,尤其在满脸潮红的陈潢身上停留片刻。
陈潢精神抖擞。
得到重视的他精神百倍,噼里啪啦的将自己的想法全数吐出。什么为了更加坚固他觉得应该增加铁粉,什么为了搅拌更均匀觉得应该用质感更绵密细腻的火山石灰,什么觉得瓷器和陶器经过烧制后变得更容易脆裂而放弃烧制,改用黏着成型后晾干等等等等……
工部官员被支棱得团团转。
各种各样的材料从四面八方送来,肚子里是将陈潢骂了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可是架不住他现在是太子的心头宝,胤礽告诉胤祐和胤禛:“杀虫剂的测试很成功,唯一要注意的是使用的时候得蒙上纱布,戴上口罩和手套,避免药剂接触到身体。”
胤禛和胤祐相视一眼。
他们心里头越发感慨,也对于泥沙化石之术更为期待。
唯独提出此事的陈一炳差点没被气死。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提出,想要掀开陈潢伪装的办法,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让众人对陈潢增添了不少信心。
瞧瞧!瞧瞧!
太子殿下也被蒙骗,如今是对他青睐有加。
耳边皆是太子殿下不断的夸奖声,陈一炳脸色黑如锅底的同时,更感受到骑虎难下。如今让他向陈潢低头,陈一炳做不到,只得憋着气立在一旁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