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下来。
不论是呆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的式神们,还是在旁白看热闹的麻仓叶王,在厄里斯向前踏出一步之后都自发噤声。
“听起来你有很多抱怨。”
厄里斯走到宿傩面前,指尖挑过袍中本来打算送给他的金平糖,又松开了。
“但是你一直不怎么愿意说话,既然是自己选择拒绝交流,就不要胡『乱』发脾气。”
宿傩抬手将自己脸上的血渍抹掉,力道有些大,脸被搓出了一道红痕,他不满地“啧”了一声,歪着头自下而上投去视线,不怀好意道:“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是你,说丢掉善恶保留人『性』的也是你。”
他说,“人『性』是什么?当我是人类的时候,我的所有欲.望都源于人『性』,既然是我由心想做的事,你凭什么阻止我。”
这还是厄里斯第一次听到他的长篇大论,一时间有些新奇。
谁告诉的他这些?
在他们冷战互不搭理的这段时间,宿傩是在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是他自己捋清的吗?
厄里斯只错愕了那么一瞬,甚至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他在心里早就夺命十连问。
很快,他意识到这是一件好事情。
这是多少家长都梦寐以求的好事情!
有什么比孩子热爱自学更好的事情吗?!没有!就算吵架也无法磨灭孩子对知识的向往,好事,大好事啊!
厄里斯美滋滋地想,在捡到这孩子之后,怎么每次都能有崭新的欣慰感呢,感觉捡了个大便宜似的。
“那么你现在的欲.望是什么?”厄里斯自认为十分和蔼的和他确认。
宿傩笑了一声,然后毫无征兆地绷紧足尖,从地上腾起,四只手的目标都很明确——他要掐紧厄里斯的脖子。
咒术对厄里斯是不起作用的,其他的能力也差不多,神明对世间的一切特殊能力都具有极强的抗『性』,这是他用无数的时间证明出来的事实。
所以用最原始也最暴力的方法,扼住他的咽喉,像『揉』捏处理软肉那样将指腹缓慢有力的陷入他的脖颈。
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青紫的斑驳淤痕,挤碎软骨。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做到你等了几百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也是在这一刻,这具身体的主人突然从『迷』茫的状态缓了过来。
他能知晓控制自己身体的男人的打算,但他不要这么做。
除非他愿意,没有谁能够命令他,没有谁能够控制他!
「小鬼,滚回去。」
【该滚出我身体的是你!】
男人的声音低下去:「最后重复一次,滚回去,不要阻碍我。」
宿傩这次不回答了,集中注意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当身体的两个意识开始起冲突的时候,首先就反映在了行动上。
猎豹般敏捷的身体一滞,行动变得绵软无力,厄里斯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在和自己吵架的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来——
像八抓鱼一样把自己抱住了。
厄里斯:……啊?
好好说话,突然撒什么娇啊?
宿傩没功夫考虑自己的行为,仅仅是控制住四肢就已经很困难了,他尽力遏制住自己,头抵在厄里斯颈窝,咬紧后牙槽,不让圈在厄里斯脖颈旁的手继续合拢。
于是厄里斯就发现这小孩不光抱住了,还开始『乱』蹭,他两张脸衔接的地方有一条偏硬的棱,蹭得自己脖子痒痒的。
……就很震惊,原来宿傩是这种『性』格吗?
玩归玩,闹归闹,撒娇还是得撒娇。
可以,这就很五岁。
麻仓叶王也很震惊。
拥有「灵视」,能听见人心里话的麻仓叶王自然能听到宿傩的想法,同样也能听见他脑海中另外一个充斥着讥笑的声音。
如果说人类的丑恶是有迹可循的心口不一,那宿傩就完全是恶行与恶念完全一致的怪物。
这样的东西居然被当作正常人类,住在平安京着名的阴阳师家中。
在被安倍晴明邀请后,他知道自己即将和那个叫做宿傩的人成为暂时的同期,叶王在一路上听了很多他人心里的评价。
对于宿傩,除了安倍晴明外,几乎所有人类都心怀着忌惮,而对于厄里斯……他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一想到「厄里斯」这个名字,他们脑海中便自动中断了继续的联想,像是在下意识地逃避着什么。
麻仓叶王听见的第一个和「厄里斯」相关的想法,来源于宿傩脑海中的那个男人——
「禁锢他。」
「摧毁他。」
「烧掉他的黑袍,斩断他的四肢,用血污弄脏他永远冷漠的脸,让他只能在颤抖中发出惨叫和呻.『吟』。」
……
可宿傩听不懂,他只觉得这个男人吵闹无比。
麻仓叶王无法预料将这件事告诉厄里斯之后会发生什么,但那一定非常有意思。
但叶王在见到厄里斯之后反而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念头,比起观望他们之间的纠纷,一个新的发现更为重要。
——在灵视无法关闭的情况下,厄里斯的心里一片寂静。
就和表现出的一样,藏匿于阴影中的五官,若隐若现的冷硬,说话简单清晰,他的心里空无一物。
即使是现在,在场所有的人类或是妖怪都能察觉到他心情上的变化,但叶王依旧听不见他的心声。
最后,还是身体的原主人占据了上风,他很快平稳下来。失去了控制权后,男人也不再做多余的事,将之前的暴躁一扫而空,语气中带着冷酷无比的笑。
「当心了,小鬼。」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