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梨香院内, 此时薛姨妈与薛宝钗母女两个正坐在炕上做些针线打发时间,边随意闲家常说说笑笑, 气氛甚是宁静松快。
忽而,隔壁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响,伴随女子受惊尖叫呜呜咽咽哭泣,显得格外刺耳又令人揪心。
母女两个也都随之停下了手里活计,眉深深皱。
“这个混账,难得叫他在家中老实些呆一日, 他这是又逮人撒气不成?”
“母亲也该好好管管他了,上回才害得香菱失了一个孩子,怎么还不吃教训呢?”薛宝钗冷下脸来, 道:“堂堂七尺男儿, 闲没事就拿自个儿女人撒气, 他倒真真是好本事!我与母亲说过多少回了?常言道惯子如杀子,再这般下去, 哪天他还敢惹出人命来,到那时母亲可千万哭, 也莫再去求爷爷告『奶』『奶』救他了,只凭他去罢!”
薛姨妈被说得脸『色』讪讪, 一时不知该何言以对了。
她也知晓自个儿如此溺爱孩子不对,但偏偏就是狠不下心来, 每回说要狠狠管教,却都是雷大雨小罢了。
薛宝钗没好气将手里针线往旁边一扔, “当年拼了命非要将人家抢回家是他,如今横眉冷眼拳脚相向也是他……便是当真烦了腻了,好好在家里养又不妨碍他什么,何苦非要如此欺负人?不过是吃定了香菱那副软『性』子, 换个厉害些且看他敢不敢!”边说,人是疾步踏出房门朝隔壁去了。
薛姨妈也紧随其后。
薛蟠听敲门就知晓这是母亲妹妹又听动静了,忍不住狠狠瞪了香菱一眼,其中威胁警告之意甚浓。
香菱自是知晓他意思,只低下默默擦干净了眼泪不敢做。
彼时,薛蟠经打开了房门,才还凶悍脸上转瞬便堆满了笑容,“母亲、妹妹。”
薛姨妈到儿子笑脸是心软了一大半,不过薛宝钗可不吃他这套,看都不看他一眼板脸就进了屋子。
茶具摆设等物件碎了一地,满屋狼藉。
薛宝钗更皱紧了眉,上前拉住香菱手道:“他可是又对你动手了?”
香菱哪里敢说实呢?自是连连摇,只那泪珠儿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红通通双眼提多可怜了。
薛姨妈瞧也有些不忍,这孩子也几乎相当于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模样长得好不说,『性』子还格外乖巧懂事,几年相处下来情分自是不同。
“你又是在闹腾些什么?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你只管与我说就是了,拿她撒什么气?她身子才养好,你可就放过她罢,哪有你这样折腾人?愈发不像了!我警告你,你若再敢如此欺负她,我可饶不了你!”
虽说这语气听是挺严厉,但在薛蟠看来,自家母亲不过也就是外强中干罢了,自幼到大何曾对他动过真怒?他早习惯了,自然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为了表示自己对母亲尊敬,他倒是面上装一副乖觉模样,唯唯诺诺直讨饶。
果不其然,薛姨妈那脸『色』显而易就松了下来,甚至隐隐还有些要被逗笑意思。
薛宝钗冷眼瞧当真是满心无奈,就说道:“哥哥若是烦了她不如就叫她跟在我身边罢。”
薛蟠一愣,随即满不在乎摆摆手,“妹妹喜欢她是她福气,领走就是了。”
好歹也是他同床共枕女人,如今这般仿佛对待一件可有可无物件态度实叫人怪心寒,说他是个混账当真一儿也不曾冤枉了他。
不过香菱却并未感到丝毫伤心,相反,她高兴极了。
姑娘向来温柔善,比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大爷可不知好了多少倍,叫她跟在姑娘身边一辈子她也是愿意。
正在这时,外有奴才进来禀报说王夫人来了,薛姨妈就赶忙叫人将屋子收拾了,边领儿女回了隔壁屋子。
“蟠儿今日也在家呢?”王夫人有些诧异,这可是个在外浪『荡』惯了主儿,时常十天半个月看不个人影也是再正常不过,今儿竟老老实实呆在家中也实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薛姨妈无奈笑笑,“这些日子忙盖院,可是难得你得空外出了。”又院进展如何了云云。
王夫人听她如此,脸上便『露』出了难『色』,长叹一,道:“这就是我今儿来找你缘故了。”
薛姨妈愣了愣,便忙追,“看你这模样可是遇什么难事了?咱们嫡亲姐妹间不必说那些虚,你若当真有何难处只管说来就是了。”
而一旁娴静端庄薛宝钗正要去端茶手却是微不可顿了一顿,不过瞬间恢复如常。
“我就知道,咱们嫡亲姐妹两个终究还是不同。”王夫人一脸感动握住了薛姨妈手,又苦脸叹道:“你是不知道,真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院真正开始动工了才知晓什么叫花钱如流水,每日清早一睁眼便是银子银子银子,进进出出那些个人都只管张嘴跟我要银子。”
“今儿采买些女孩子置办些乐器行张嘴要三万,明儿采买些花烛彩灯帘栊帐幔张嘴又是五万……一个个但凡张嘴就从来没有低于万,只当我是有金山银山呢,殊不知我是每日里愁得睡不啊!眼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院连个影儿都还未瞧呢,这银子却是了底儿……”说便抹了泪来,那满脸愁容委实是叫人心酸得很呢。
薛姨妈忙就劝道:“我还当是什么天大事,不过是些银子罢了,也值当你为这烦恼?”说便叫薛宝钗去取二十万两银票来。
薛宝钗倒也未曾说什么,只麻利身就进里间拿银票去了。
他们薛家虽说百万家财,但自打父亲去后家中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二十万两虽说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却也实不算少了……最主要还是她那哥哥担不事来,压根儿不是经商那块料子,这些年说赚多少银子了,反倒是撒出去了无数,如今又突然多出这样一大笔支出,说句心里,薛宝钗还是感觉有些心疼,这可纯纯是动老底儿了啊。
只奈何贾元春如今身份贵重,冷眼瞧仿佛还挺受宠,她也不敢轻易得罪了王夫人贾元春……罢了罢了,只当花钱消灾了。
不过是哭了那么几句就拿到了二十万两银子,这钱来得属实容易,然而王夫人却并不满意,看面前匣子就不说,也不急离去。
此番做派哪里还有不懂?
薛姨妈顿时就『露』出了为难表情,道:“你嫌少,并非我小气不愿多帮你一些,只是……咱们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若是我家老爷还在时,三五十万随意给了也就给了,总归家中产业经营得当,金鸡不停下金蛋呢,倒委实不心疼……可眼下咱们家情况却也远不如当年了,蟠儿是个不成器,这些年咱们都几乎是在坐吃山空罢了,我 ……我这实在拿不出更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