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一道声音传来。
正是梅桓往这边跑来, 清瘦身躯披着蓑衣,一大斗笠遮住半张脸。
娄诏看着跑来的,眉头为不可绝的皱了下:“他是谁?”
“我家请的账房先生。”冯依依从石头跳下,双脚稳稳踩卵石。
“账房先生?”娄诏齿间滚出这四个字, 又问, “叫什么?”
那日算得清楚, 冯宏达手里握着的那几个选,娄诏全让给揭出老底。他不信那样有污点的,冯宏达会收?
冯依依有些奇怪的看娄诏, 淡淡道:“我家账房先生, 要配合大的公务?”
这时,梅桓正好跑过来, 到底年轻强,气息都不带喘的。
“娘子, 你快去看看,阿生哥从池子里捞出一尾大黑鱼。”梅桓兴奋地双手比划着。
娄诏往后一退, 被那挥舞的手『逼』退一截。目光仔细打量着斗笠下的梅桓。
冯依依道声好,便同梅桓一起往走, 踩着卵石哗啦啦响。
独留娄诏一, 继续在河边赏雨。
梅桓先行跑进门去,冯依依站着有些犹豫,想着那一把火会烧成何样?
听身后有脚步声,冯依依头,是娄诏撑伞而来。
“我, ”娄诏指指池子,极自然道,“想知道你说的是哪处地?”
娄诏攥着伞柄的手紧, 眼睛注视着冯依依。
心中笑了一声自己,以前在他身边,眼瞎看不,现在想,还得这种蹩脚借口。
“先生请进。”冯依依身子往旁边一站。
娄诏走进去,头冯依依还是站在原地,脚底踩着濡湿的草地:“帮我指指看。”
冯依依这才进了大门,门边拴好的大黄狗,摇着尾巴凑近,吐着鲜红舌头。
『揉』『揉』黄狗的脑袋,冯依依耳边听伙计和梅桓的谈话声。
“是那处?”娄诏看去池子西南角,正是原先工具棚子的位置,“你看看,是不是?”
冯依依抿抿唇,吸了口气看过去。
原先棚子的地早已收拾干净,地留有一片炭黑痕迹,看瓜果架子,有伙计新支了起来。
是那塌掉的墙头,能等晴天砌好。
冯依依忘不掉那冲天的火苗,好像肆虐的赤龙,要将一切吞噬。
绕过池子,走去那里,看着脚底湿透的灰烬。
“看,这么快就长出草了。”娄诏站在一旁,“以前在魏州,我会下到乡下。那些农户会烧掉荒草,灰烬便会肥沃田地,成为作物的养料。”
冯依依往池水中看,池面映着两影子,雨水打出圈圈涟漪,憋气的鱼儿浮来透气。
岸边,伙计正把一张网往水里下。
“不过倒了一间草棚,还可以盖。”娄诏并不擅长安慰,以前读书的那些大道理,完全用不。
冯依依叹了一声,声音很轻:“可是,死了好多。”
两年多,第一次说出口。
白日还一起说话的,晚一场火全没了。
“大,”冯依依抬头,扫去脸阴郁,抬手指着前,“墙外有一片芦苇丛,我说的就是那处。”
娄诏看过去,茂盛的苇叶已经高过墙头,地并不难找。
伙计拿着渔网走到这一头,笑着问:“娄先生过来做客?前日晚,多谢你们过来帮忙。”
娄诏轻轻颔首,语气难得和气:“小事。”
冯依依看了娄诏一眼,开口:“娄先生要是忙……”
“不忙,”娄诏忙道,抬头皱眉看着漫天阴雨,不无遗憾,“这种天气,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得。”
“那就留下来。”伙计头来,直爽道了声。
“那,便如此吧。”娄诏看看冯依依,察觉眼中的抗拒,“娘子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下手。”
他是为而来,要能把带去,做什么都没所谓。
娄诏想起朝堂博弈,中间过程多复杂无所谓,结果必须是他想要的。
“随你。”冯依依转身离开。
两日未来,总有些事情要处理,可没工夫同他拉扯。
“娘子,他谁呀?”梅桓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木盆,另手接过伞替冯依依撑着。
冯依依没头,轻描淡:“工运河衙门的一位先生,来观察河道。”
闻言,梅桓头看着立在池边的娄诏,脸着疑『惑』:“不像啊,看着倒像个有官品的。”
“你还知道官品?”冯依依问。
“我是瞎猜,就看他一脸高高在,两个鼻孔看。”梅桓嘿嘿笑了两声。
冯依依被梅桓的话逗笑,好像这样说娄诏,并没什么不对。他就是那样一副冰冷模样,搞得所有欠他银子一样。
“你要做什么?”冯依依看着梅桓手里木盆。
“哦,”梅桓一手抓着盆沿,在冯依依面前晃了两下,“阿生哥说外面田里有泥鳅,我去抓一些,给娘子炖豆腐。”
娄诏站在池边,细长眼睛半眯,看着一张伞下的两个,心中升起烦躁。
靠得那样近,还笑那么大声。
想着,娄诏往房子那处走。反正,知道地底下有石头,总得问伙计们打听确认吧?
冯依依房简单收拾一下,将桌椅擦干净。
晚冯宏达会过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城南。还有这里的伙计,应该准备一桌酒菜才行。
擦干净,冯依依走出来,想要去河边酒肆打些酒来。
娄诏正在屋檐下等着,冯依依出来,连忙撑开伞送去头顶:“要去哪儿?”
“打酒。”冯依依去接伞,手攥伞柄下端。
娄诏不松手,装作无意般看着落雨:“正好有件事要说,我同你一起。”
“大不是很多事吗?”冯依依手用,想扯过伞。
娄诏还是不松,两一齐握着伞柄瞪眼。
池边捞鱼的伙计往这边看了眼,冯依依烫了手一样松开,赶紧迈下台阶。
娄诏撑伞跟,内心一声苦笑,当初自己种的因,现下可算尝到苦果。
朝堂,读书,皆是手到擒来,唯有这男女之事,他无法把握。
酒肆离着有一段距离,靠近一处小渡头。
走出来之后,冯依依才想起,又不是有这一把伞,非得和娄诏一把。
细雨霏霏,到处一片『潮』湿,不远处是静静流淌的青河。
娄诏走得不快,正与冯依依平着肩膀,并行向前。
“大想说什么?”冯依依问,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头顶的伞就随着移。
娄诏不介意自己的一半肩头『露』在雨中,眼睛看去前:“扶安城,你大伯家。”
冯依依脚下一慢,低头跨过地水洼,嘴角一抿,并没有言语。
自从来到辛城,冯依依没听说过大房那边的事。现在乍听,记起些许往事,有好有坏。
“当初得知冯家出事,我扶安,曾过你堂姐,冯寄翠。”娄诏说起当日,是五月细雨,曾经偌大的宅院,化作一片废墟。
冯依依边走边听,才得知大房以为和冯宏达葬身火海,后面给办了丧事。
想起总是占便宜的大房,到底是念了些骨肉情。
“冯寄翠现在在京城,”娄诏继续道,伞外袖子微湿,“嫁了,随夫去的。”
冯依依心中微微波动,冯寄翠倒是不坏,就是跟着邹氏,有些小家子气:“那挺好。”
娄诏皱眉,侧脸去看冯依依:“挺好?你可知嫁了谁?”
冯依依并不想过多提及以前之事,是淡淡一笑。
“孔深。”娄诏冷冷吐出这个名字。
到底,那个祸害还是娶了冯家的姑娘。
“他?”冯依依终还是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在原地,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为何是他?”
孔深是扶安城有名的纨绔,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就算邹氏眼瞎心盲,怎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娄诏始终将大半伞面遮着冯依依,走了大半段路,终于有了反应。
“你知道大房那边,是空架子,冯坤不是经营买卖的料,被诓去不少银钱,冯琦更是大手大脚,你大伯母拿什么给他们?”
“居然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冯依依忍不住心寒,“堂姐……”
娄诏摇头,眼中闪过讥讽:“孔深这种,你能指望什么?”
对于别的事,娄诏甚少去管。路都是自己选的,就要自己承担。
可是因当年雨中,冯寄翠为冯依依烧纸钱,遂生出一丝怜悯。
“大说的就是这件事?”冯依依平稳下情绪,不愿提。
不会扶安,更不会去京城。冯寄翠的事,没办法管。路到底还是冯寄翠自己选的。
“不是,”娄诏道,追随冯依依的脚步快慢,“是你爹的头疾,那些『药』如何,现在可有犯过?”
“『药』,你怎么知道?”冯依依一想,或许当日秀竹送『药』,正是娄诏吩咐。
娄诏没答,自从袖中掏出一叠好的纸:“第二剂『药』,你带来的是第一剂。”
“第二剂?”冯依依狐疑接过,打开来看。
雨水砸在伞面,滴答作响,周遭安静得有水声。
的确纸字迹和从秀竹手中带来的一样,是这张,『药』加了几种,有几味更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