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敢要,我为什么不敢给?
一个抱抱而已。
而且就算我给了,也不是我先动的。
是一种浓烈到无边无沿的悲伤,先冲击了我。
还有一种对曾经惊艳四方的怀念。
更是一种对昔日生死与共的眷恋。
紧紧而又用力地裹挟了我。
然后才是我,最后一往无前冲过去。
几乎撞了上去。扑了过去。
绝不是小鸟依人般附过去。
动作用力而猛烈,几乎可以听到骨架咯咯作响的声音。
我撞到一个人的怀里,然后几乎是死死地抱住他,拥住他。
一条我爱过恨过的,英俊又深不可测、美丽又仙气满满、傻逼又性格纠结的毛毛虫。
一年前的星霄山上,他对我心存喜欢,我对他暗藏心意,两个人热恋正欢,本该不顾一切时,我却害怕去抱他,顾忌他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一年后的房间门口,我对他提防含恨,他对我愧悔戒备,两个人已是立场上的仇敌了,我却可毫无顾忌地去抱他,不怕他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而我抱上他的一瞬间,仇炼争似是完全惊呆了。
呆的连一个动作都没有,连呼吸都似乎已经停住。
我几乎瞬间感觉到他的肌群力度增大,似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分的肌肉都在紧绷如石像。
真可笑,明明是他要的这抱抱。
我真的给了,他却直接惊呆了。
但很快,他的震惊与呆愣就让步给了别的东西。
我身上贴的近,便能感受到他那宽阔胸肌起伏如松涛,他的身躯也像一座正熊熊燃烧的大理石雕塑,从冰冷僵硬、死气沉沉,一步步过渡到了鲜活滚烫、火热欲燃。
那心跳更是从原先的平静,到跃动如重锤,起伏似擂鼓,活泼得像一种狂喜粗率的冲动,从某个角落一跃而起,几乎跳出他的血肉胸腔。
谁能想得到,一个简单的拥抱,却能产生这样强大的力量?
我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便感受他的呼吸一步步变得急促,那气息本如雪刀浸潭,如今却似一捧海浪遇岩浆,迅速产生一种蒸腾的透明热浪,满满地拍在我脸上。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呼吸一急,吹我头顶,连头发丝都被吹了几根起来,刮蹭我的额头和脸颊。
让我痒痒的,又暖暖的。
我觉得痒极了,就把头埋得更深,头发都给我压下去,我就看不见他的脸,只听他喉咙滚动,似激动得想说点什么,可喉头似乎像珠子似的在他脖颈处翻动不休,却被犹豫卡着,被踌躇抵着,憋不出一句半字的声响。
他想说什么呢?
还有什么话说?
我只是继续抱着。
我没有说任何话。
因为这就是最后一次拥抱了。
最后一次离他这么近,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所以我静静地享受着这一个现下拥有,便似永恒的拥抱。
但让我奇怪的是。
为什么可以从一个恨着的人身上汲取温暖呢?
为什么可以从一个让你深受背叛、恐惧、忧虑、怨恨的人身上,感觉到纯粹的希望与光辉?
难道这些美好的品质,本就是人身上恒久不变的宝物?
与感情和理智都没有关系?
与经历和立场都毫无瓜葛?
谁知道?
天知道。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要长长久久地抱下去,要一言不发地深埋其中。
错过就是永远,永远才是错过。
而仇炼争等了那么久,一开始是一动不敢动。
仿佛深怕惊醒了什么,生怕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悲剧重演。
可忍到最后,等到末尾,就连他也忍耐不住。
因为太过欢喜了。
惊讶到后面,全部让步给了狂喜、希望、热切、愉悦,以及一切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正面情绪。
他忍不住伸出手。
我感受到他肩膀一动,抬起了小臂,似乎是想触摸些什么,但犹豫了半天,憋足了勇气,终于又靠近了一点点。
又一点点。
再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碰到我的背部了。
然后我迅速把自己从他的怀中抽出。
然后果断后撤几步,拉开这距离。
可我的脚步撤了,仇炼争的目光却不肯后撤。
他依然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脸上还带有喜悦的余味,目中还残留希望,似乎因为沉浸在那一个拥抱里,而产生了无穷尽的动力。
而我只看向他,口气疏离道:“仇炼争,结束了。”
仇炼争身上一震。
仿佛被当场判了无期徒刑。
他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结,结束了?”
我淡淡道:“是啊,你要的,我给完了,自然就结束了。”
仇炼争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可眼里的热却似乎井未退去。
里面涌动出了一种我从未在人眼中见过的光芒。
其中蕴含的东西,几乎让我感觉到了危险。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口气慢慢道:“是啊,这个拥抱是已经结束了。”
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啊?
我说的是结束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结束了”,不是单指拥抱啊。
仇炼争的脸上却翻动着一股我看不懂的表情。
似思量又似考虑,似镇定却又暗含冲动,阳光打在他脸上都模糊不清的,像一团团马赛克汇聚一处,暗藏决心与刀锋。
一条深不可测的毛毛虫再度冒出了头啊。
我便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仇炼争道:“我不知道你在哪儿,但我想钟雁阵大概会知道,所以我就和柳绮行打听了他的去向,发现他来了这个方向。而在这个房间里的大客栈一共有三家,属这家的肉饼最好吃,里面有咸有甜,我想你会喜欢这里面的甜饼,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