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听说了吗?皇上封太子了!”
“陛下在位二十年,皇子们相继成年后并没有颁布诏书下达立太子的事情,刚苏醒那一会儿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怎么等身子骨好起来反而变卦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这次从鬼门关去了一趟明悟了吧?”
两个宫女在墙角窃窃私语,这个位置隐蔽,一般人见不着也听不见,奈何路过的是耳力不错的陆一鸣,听了个正着。
皇帝封太子了?
是谁?
陆一鸣突然想起来前一次皇帝与他莫名其妙的对话,他当时只以为对方在试探他,并未深思,反过来瞧,那个时候对方就动了立储君的念头。
有迹可循啊。
他悄然靠近两人,找了个地方隐蔽。
陆一鸣路过这一角时并未发出声响,两个宫女没有发现他在偷听,宫女小声议论,时不时抬起头来警惕四周,她们手里还端着盘子,一看便知是刚伺候完主子回来,忙里偷闲八卦了几句。
其中一位宫女压低声线询问:“姐姐你告诉我吧,是哪一位皇子?”
见人一直没有开口,她妄自猜测:“不会是大皇子吧?前段时间咱们几个姐妹亲眼目睹他笑着把一个太监活活虐待而死,可把我吓出三天噩梦!今个儿说起来还觉得毛骨悚然,你瞧我这手臂上的一粒粒的,都是被吓的!”
另一道明显更为成熟的女声响起:“那必然不可能是大皇子的,陛下封的是三皇子。”
“哎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大皇子呢……若真是大皇子入住东宫,我们这些个下人就惨了!三皇子好啊,三皇子看着冷淡了些,但人更为温文尔雅,我从没见过如此俊朗之人……”
年长的宫女厉声打断:“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莫要再说了!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听见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是。”
陆一鸣在她们离开一段时间后,才从阴暗处走出,前往御书房。
他固然有总太医之名,却无总太医之实。
他现在是皇帝的专属太医,只服务于皇帝一人,看着轻松实际上等于被限制在太医院,后宫和皇子们的事情传不到他这里。
若他是某一位皇子特意安插进来的探子,除了对皇帝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外,根本无法从他身上获取有用的消息。
不过,皇帝的行为他着实看不懂。
今日皇帝重归朝政,宣布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封三皇子为太子,这让大皇子党如何自处?这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还是火辣辣的那种。
既然想封三皇子为太子,那为何让明显是大皇子党的国舅爷当摄政王?直接诏令三皇子代理朝政,丞相辅佐岂不是更方便太子稳固地位?
是怕自己三皇子危及他的皇位吗?
那大皇子那头呢?
他可不相信对方会放弃,皇帝昏迷不醒那一会儿大皇子可是享受了一把至高无上的待遇,如今让他将皇位拱手让人,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这是逼着大皇子谋朝篡位吗?
越临近御书房,宫女太监的表情越严肃。
“陆神医您来了。”
一位殿外的公公将他拦下,欲言又止。
突然,御书房里传来一阵巨响,书页声和重物落地声清晰可闻,皇帝暴跳如雷的怒吼穿透门窗,落入陆一鸣的耳里:“金銮殿上一声不吭,御书房内结伴请奏,还要以死明志?好好好,你们几个,个个好样的,当真是朕的好臣子!”
门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门外亦然,皇帝的雷霆之怒他们受不起,更不敢受。
“请陛下三思。”
一人铿锵出声后,一群人附和:“请陛下三思。”
“陛下!陛下!来人,快传太医!”
里头焦急喊人的声音异常熟悉,陆一鸣听过许多次,是常年伴君侧的李九仁。
陆一鸣就在门口,自然无需去太医院请,门外刚在拦住他的公公赶紧起身,扯着嗓子喊:“陆太医到!”
他刚跨入御书房,不用抬头也知道一群人盯着他,□□裸的恶意无需掩饰,若是眼神能杀人,他估计已经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装模作样替皇帝诊了脉,御书房内安静无比,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他的进入而打破,反而更加胶着。
他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皇帝,对方的脸色被气得惨白,不光脸白纯白连眉毛也有些白……
和重症病人挺像,就是近距离看好像有点……卡粉?
皇帝手指捂着胸口,整个人心脏剧烈起伏,但脉搏反馈并无异常,正常人的心跳,没有毛病,要不是小苗反馈及时,他都被骗了。
他严重怀疑对方是卡着点作秀,否则为何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是他固定时间号诊的时候气得心脏病发?
影帝级别的演技,当皇帝可惜了。
在皇帝犀利的眼神下,陆一鸣本着太医的职业素养实话实说:“陛下气急攻心,宜多多休息,切勿再动怒。”
皇帝轻哼一声,跪拜的几个人身体都三抖:“怎么?不是很能说吗?继续啊?气死朕把皇位让给你们!”
“陛下!我等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陛下,臣等有如此行为,是为大荆国的江山社稷着想啊!三皇子为民间女子所生,身份低位,历朝历代哪一位皇帝如此出生,这于理不合,有失大统!”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陛下无嫡长子,应先立皇后再立太子!”
“放肆!”
皇帝抽回放在桌面上的手,抡起砚台就往那人身上砸。
陆一鸣注意到,刚才离手的脉搏在提到皇后的时候陡然停顿一秒,皇帝这一次是真的气急了。
偏有不怕死的人,硬着头皮不管不顾手上被砸出的血迹,梗着脖子嘶声厉喊:“请陛下立后!”
附和声连绵起伏,皇帝眯起眼,怒极反笑。
立太子在他们眼中算不了什么,立皇后才是根本,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知道以三皇子之母的身份无法登顶后位,迂回战术撤太子吗?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朕还没有到神智不清的地步,朕的元后是怎么死的,朕比谁都清楚!难不成你们想再经历一次当年的血案?朕不介意让你们再次体验一遍!”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皇帝连病弱都懒得装了。
下排跪着的人一声不吭,显然是想起皇后的死因。
当年他们趁秋猎之时,派人暗杀皇后的事情,令皇帝大为震怒,血洗金銮殿,若不是太后出面,这事无法善了。
今太后已故,若是皇帝真的疯魔要翻旧案,恐怕无人能够阻挡,到最后怕是两败俱伤,让虎视眈眈的敌国有机可乘。到时候,可不是朝廷内部的事情,而是整个大荆国的生死存亡。
既然立后之事无法松动,此次领头的户部尚书咬着牙再次磕头请旨:“那便请陛下收回成命!”
废太子和立后保太子二者选其一,陆一鸣看了这么久热闹,倒是挺好奇皇帝会怎么选的。
亏他以为皇帝地位至高无上,一声令下号令百官,无人敢违背,如今看来这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受限于妃子背后的母族,若是触犯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连自身都难保。
这字里行间可以推测,皇帝估计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守候,连自己的爱子都无法成为下一任储君。
可悲可叹。
皇帝看着底下几个跪地的大臣,眼神阴翳,今个儿若不能把事情解决了,这年也无需过了。
冤有头债有主,万事皆有源头,皇帝坐回龙椅,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李九仁,去把大皇子和三皇子叫来。”
大臣们闻言心喜,但没有抬起头,陛下一直未开口让他们起身,无非是心里不爽,想找他们麻烦,那就让他消消火吧,他们跪就跪了,犯不着此时再碰触对方的底线。
一盏茶功夫,收到口谕的大皇子与三皇子马不停蹄地赶来。
陆一鸣抬头望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两位传闻中势均力敌的皇子,两人金黄色的官服还未换下,陆一鸣仔细打量,其官服绣文两肩前后为正龙各一,襞积为行龙六,间以五色云,比之皇帝的龙袍显得更为“朴素”一些,但外放的贵气无与伦比,一眼便能看出,从小学形体礼仪,走路带风。
皇帝的容貌摆在那,皇子也不差,从眉宇间依稀能窥探出皇帝年轻时的模样,那宫女确实没夸张,丰神俊朗,气质非凡。
从外观来说,两位皇子确实和皇帝还挺像的,不过单看两人又觉得不是很像,只能说遗传的部位不太相同。
话是这么说,两人行礼又默契十足,话音重合,动作一致:“儿臣叩见父皇。”
大皇子起身时余光与户部尚书对上,至于三皇子,不着痕迹地朝陆一鸣这儿瞥了一眼。
两人起身后皇帝淡淡开口:“可知朕找你俩来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
“恕儿臣愚钝。”
皇帝起身径直走到大皇子面前,皇帝的个头稍高一些,此时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阴鸷地说道:“魏渊,朕问你,你想当太子吗?”
父皇这是何意?
他现在完全不敢去看户部尚书他们的表情,被皇帝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天灵盖发麻,背后冷汗直冒,没有哪一刻觉得父皇如此可怕!
莫非父皇知道他这几日的暗中行动?
不光是大皇子,一众大臣都被皇帝直截了当的问话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愣在原地,也不管是不是会冒犯,抬头看向皇帝,但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皇帝的用计,这是打算让当事者亲口承认自己没有非分之想。
大皇子可万万不能中了计!
噗通——
被这突如起来的话戳破心思,大皇子连忙跪倒在地,慌张表明自己的态度:“臣不敢!”
完了!
跪地的几名老臣心下一沉,刚才那一番据理力争彻底化为虚无,完全做了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