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不孝, 你说谁不孝?!”
左玉这话才一出口,那章德岩就像被戳到了,跳脚大骂了起来, “亏陛下赞你是女圣,你为万民奔走急呼时, 老夫亦关门上街声援你!想不到, 想不到,真想不到!你一旦成圣了, 便带头不守规矩,还血口喷人!你……”
“你什么时候关铺子了?!”
外面有人认识章德岩,嗤笑道:“您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怎还睁眼说瞎话啊?!街坊要是不说你, 你能关铺子?且姬君献给朝廷的三大神种铺开来后,您发的牢骚可不少。说什么神种打得多,谷贱伤农……呸!你这种人就是只想着自个儿,说话像放屁一样臭!”
“那还当真是人品恶劣啊。”
陆岺砸着嘴,“我说看你这人怎么这么怪呢。现在我看明白了,感情你浑身上下就两字啊!”
他眯眼讥笑,“缺德!”
“骂得好!”
外面的女子纷纷叫好了起来。可很快就有男子的声音传来,“虽说裹足不人道, 但,但你们女子都不戴幕篱,也的确有伤风化啊。”
“伤你个屁啊!”
“嗳?你这泼妇怎还骂人啊?”
“以前谁戴幕篱?难道以前的人都没德行,就你有德行?!”
“肃静!”
李恒敲了敲惊堂木,“公堂之上, 不得喧哗!”
他说着就看向了左玉, “敢问姬君, 您说此人不孝,可有证据?”
“大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人推崇裹足之法,难道还不是大不孝吗?”
左玉道:“还是在这位章先生的眼里,女子不是人,女子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所以身体能随意损坏?我就纳闷了。前朝大儒都反对的事,你一个不第秀才的见解难道比那大儒还要高?”
“你这是强词夺理!”
章德岩怒道:“女子本就应以柔顺为美,当以夫为天。你自己抛头露面,不戴幕篱也就罢了!居然还在报上怂恿别的女子也不戴幕篱!你强词夺理,歪理一堆,看看你在泙京日报上都写的什么?”
他从袖里掏出一份报纸,正是昨日刊登的泙京日报。他拿着报纸面向众人,道:“她写啊,女子裹足不仅不孝,还会孕育子嗣困难,易难产;且母体瘦弱,婴儿易夭折……这都是什么歪理?!你……”
“唉!”
左玉长长叹出一口气,道:“章先生,我虽还未为人母,但到底也跟着王弗先生学了多年医。王先生乃是我大昭妇科名家,我师从于她,对于这事应比你懂些吧?我未见过裹足是什么样,但我就想,毓敏公主连走路都不能了,身体又能好哪里去?你见过整日坐卧的人身体能好?为母者的身体不好,腹中胎儿又岂能好?这般浅显的道理连普通百姓都懂,您为何不懂?”
“他懂。”
陆岺笑着道:“娘子,他懂的,他只是装不懂。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维护德行,可自己却在行大不孝之举,就这玩意还敢骂人呢!要我说,别废话了。他不是说裹足好吗?那就让他先把脚裹上!要是他能平安无事地度过一月,咱们再来谈裹足!”
陆岺面向了百姓,“乡邻们,你们说好不好?!”
“此言有理!”
有个书生叫了起来,“反正我一想到我的娘,我的女儿要受这种罪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既然章先生这么坚持,不若先示范下!”
“就是,你也太缺德了!你自己没女儿吗?没有娘吗?!这瓷片裹进去让脚发烂,这一不小心人就没了!你心咋这狠?我老听你们读书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你真觉裹足好,自己先裹个!”(注1)
“说得对!裹上,给他裹上!”
“我,我一个男人如何裹
足?!”
章德岩怒道:“男人双手打天下,双脚走四方,养家糊口,如何能裹足?!”
“女人双手操持家务,双足颠簸内外宅,上侍公婆下养儿弄女,如何能裹足?!”
向淑兰的声音在外响起,左玉愣了下,回头去看,“向姐姐,你怎来了?”
“不光我来了!”
向淑兰走进衙门,“还有诸多姐妹都来了!”
“玉儿妹妹,听说你在这儿跟人打官司,我们便过来了!”
“对!不过有些人没来,是父母不许,玉儿妹妹你别放心上!其他没来的姐妹都写了信,让我们转交给李大人。”
“多谢诸位姐姐。”
左玉福了福身,见她们都未戴幕篱,心里好感动!虽然人数不多,但这就足够了!
星星之火,能燎原!(注2)
向淑兰等人进来行了一礼,将书信呈给李恒后,便齐齐退出大堂,在外旁听。
“看啊,看啊!”
章德岩大叫了起来,“连贵家女子都不戴幕篱,夜黑了还出门,世风日下,世风日……”
“世你个头啊!”
陆岺真忍不住了!这王八犊子没什么威胁性,但就恶心!就好像一个屎坑,明明知道没威胁,但也没人想靠近,太恶心人了!
他一拳打上章德岩,李恒就假惺惺地叫了起来,“大胆陆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公堂,是当本官不存在吗?!来人,拦下他!”
“是!”
一群衙役叫着上前,可李顺福立刻就喊了起来,“你们居敢对小侯爷动手!都进来,拦着他们!”
外面陆岺的侍卫冲了进来,跟衙役来回打着。看着激烈,但谁也没打着谁。往往是衙役上前两步,侍卫们便退后两步。两拨人,一方执水火棍,一方拿着都未出鞘的刀在那相互用对碰着。
敲打声“啪啪”作响,中间还夹杂着李恒的呼叫。一时间,泙京府内极为热闹,看得民众都傻眼了。
乖乖,小侯爷还是那个纨绔啊!又来拆衙门啦!不过这次拆的……
竟让人觉得很爽!
也是。裹足之风在左玉原来那个世界的历史上能流行起来概因上层以此为美。但这个世界的上层意见还不统一,哪可能蔓延到民间?
崇山公的做法都被许明知的老祖宗给抨击了,前朝就没能流行开来。现在这傻缺为博出名竟又开始推崇崇山公的做法,那不是找打么?
有些人未必对女儿在意,但对自己老娘那大多还是在意的。一听自己的娘都要受这种罪,那心里就受不了了。没看在场反对摘幕篱的那群老迂腐不也反对裹足么?
屋里打得热闹,而陆岺已抓到了章德岩。此人不满一米七,而陆岺身高都在一米九二以上了。长年练武,练骑射,那力气不是一般大。
将人像个鸡仔一样拎起来后,都未开口,德贵与李顺福便聚了过来,麻利地将他鞋脱掉,按倒在地后,两人一边骂着“臭脚”,一边开始给他裹足。
他们也不会裹。但他们也不是真想给这人裹个粽子脚出来。因此便是想着自家主人的描述,将布缠了一层后,在里面又缠上了碎瓷片。
听着章德岩嚎叫,李顺福阴测测笑着,“杂家可是阉人,专门伺候皇亲国戚的。今日得贵主儿金口吩咐,让您舒坦一回,给您按按脚……”
他说着便挑着那有碎瓷片的地方用力一捏,听着章德岩的惨叫,笑呵呵地道:“章先生,舒不舒服啊?”
“桀桀。”
德贵怪笑着,“干爹,能被您伺候,那真是顶顶好的福气啊!”他说完也是用力一捏,嘴里发着怪笑,“章先生,可要再用力些?”
“行了。”
陆岺道:“别磋磨人。咱们可是有脸面的人,哪能伺候这种人?来啊,扶着先生走几步……哦,也不要多,就绕城走一圈吧。”
说罢便冲左玉道:“娘子,走,让我们看看章先生裹足绕城的风采去。”
“好。”
“陆岺,大胆!你莫走!”
李恒冲下来,却故意撞在陆岺侍卫身上,然后,他很自然地站正了身子,又很自然地被侍卫们拦住。他伸出手,“卖力”挣扎着,指着陆岺大骂道:“大胆狂徒!我要参你,我要参你!”
百姓走了!
李恒望着追随陆岺而去的百姓,心里那个失落!今天青天大老爷的风采都没展现出来就结束了……果然,遇上陆岺就是会让他不愉快!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衙门外,忽然灵机一动,轻咳了一声,道:“陆岺目无法纪,来啊,随本官去抓人!啥?牵马?城里策马是想伤了百姓吗?!不用策马,步行而去!对了,换上便服,免得阵仗太大,吓了百姓。”
大昭没有宵禁,夜市上的人也很多。当德贵与李顺福押着哀嚎的章德岩走出来后,许多人就被吸引了。
“哈,这就是那什么狗屁山人?!”
沿街卖面的妇人拿起个蛋壳就丢了过去,“呸!像我们这样的人裹足了,还怎么养家?枉为读书人!好事不想,就想害人!”
“这大婶,这位您不认识啊?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屡不第啊!家里三代人科举,连个秀才都没出过!别羞辱我们读书人,我们中没有这样的败类!”
“那你们可别让我们裹足了!小相公,我们妇道人家够不容易了。咱这卖点汤饼的也没害人,咋就算失德了?小妇人倒也想在家不出来,可不是没这命么?”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人叫好,也有人说陆岺太残忍,甚至有人说左玉身为女圣怎可眼睁睁看人受此惩罚?怎不去阻止她的丈夫?真是沽名钓誉之辈啊!
左玉对于这些不好的议论当听不见,而陆岺根本就不在乎。他不但不在乎,还吩咐道:“来啊,换两人上去,夹着他跳几下!”
“小侯爷饶命,小侯爷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