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可知张嬷嬷做了什么?”
“我自是知道。”
张氏冷着脸道:“嬷嬷虽肃穆,可心是好的。她见公主送来衣物上的芍药绣工有差错,只是想补补好罢了。可你倒好,不问原由便是要作规矩。这下可好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左家下人没规矩了,你开心了?”
“母亲,左玉今年不过十三岁,这样大的帽子女儿戴不住。”
左玉不慌不忙地道:“再者,君子论迹不论心。那朵芍药明明是被破坏了,我眼神不好,难道公主殿下也眼神不好吗?”
“你少拿公主压我!”
张氏重重拍了下扶手,“张嬷嬷丢了人你以为丢的只是张嬷嬷的脸面吗?是咱们左家的脸面!”
“那敢问张嬷嬷,做这事时可想过左家脸面?”
左玉冷笑了声,“母亲,这等刁奴依女儿看还是打一顿,发卖了吧。”
“我还没死!”
张氏气得脸都扭曲了,“这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女儿不敢。”
左玉道:“奴婢有错,皆是为上者管束不力。在公主府时,女儿便恳请一起受罚。既然张嬷嬷是母亲的陪房,又是我的管教嬷嬷,那么……”
她跪了下来,“便开祠堂,请家法吧!”
“你,你说什么?”
张氏瞪大眼,“你,你难不成连我也想打?!”
“母亲误会了。”
左玉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打女儿的不是母亲,而是家规,是法度,是圣人教导之言!请母亲开祠堂,惩罚女儿!”
好一招以退为进!
张嬷嬷是她管教嬷嬷,张嬷嬷不对,她得受罚。问题是,张嬷嬷还是自己陪房,要是左玉挨打,那她不也得受罚?
好哇!
生了一场病倒生出心眼来了。小小年纪就这般算计,这般狠毒,这要再养几年还得了?!
刚要发作,却见左林走了进来。这些天,张氏还是头次见到左林的面,激动之余,再一瞅左林那脸色,顿时不安了起来。
她起身上前,福身道:“夫君……”
可左林却未理她,走到上首位置坐下,问左玉道:“为何要跟犯事的奴仆一起受罚?”
“回父亲,是因我管束不力才导致嬷嬷犯错。”
“人心隔肚皮,你怎知她的心是红还是黑?”
“父亲,女儿刚对母亲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嬷嬷的心是黑是红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跟着女儿,哪怕非女儿之过,也应一起受罚。”
“为何?”
左玉抬起头,道:“父亲,毕舒被革了功名,连带着首辅也遭了殃。子不教父之过。毕舒德行有失,别人会觉得只是毕舒一人的错吗?门第越高,越要谨言慎行。
再者,昔年齐桓公好服紫,一国便尽服紫;邹君好服长缨,左右皆服长缨。这说明了什么?上者为事皆有表率之用,若为上者不讲德行,则上行下效,败国乱人,淫俗将成。(注1)故,嬷嬷之事,女儿理应同受罚。”
左林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一个十三女孩的嘴里!
他想起女儿自幼爱读书,茹娘在世时也总说她聪慧,可现在看看……
这何止是聪慧?!这是将圣人言都读懂了!不仅读懂了,还落到了行动上!
这已有君子之风了啊!
左林久久不语,而张氏则以为左玉言语冒犯,左林生气了。她立刻呵斥道:“住口!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圣人之语?!那是你能懂的?!”
“圣人曾言:人人皆可成圣,人人皆可成尧舜。既如此,向学之人亦人人可懂圣人字,圣人言,不分男女。”(注2)
“你,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母亲,圣人亦教导,亲有过,谏使更。”(注3)
左玉道:“母亲,女儿没有态度不恭,只是在按圣人说的做。母亲莫生气,女儿不说就是了。”
这句话将张氏堵得,都没法反驳。她大字都不认几个,哪里会去仔细通读这些经典?
她觉得自己要心梗了,不骂几句,自己得气死!
“好好好,我不是你生母,你对我有意见便有意见吧,何苦拿张嬷嬷撒气。”
开始一哭二闹套路。
抹着眼角,“我早知继母难当,可我自问也未曾亏待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
“你给闭嘴!”
左林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听了张氏这话心头便涌起一股怒火,“你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还好意思说玉儿对不住你?!我都打听清楚了,本来公主是要亲自派身边嬷嬷惩戒的。是玉儿求公主,这才让她来惩戒。
若不是玉儿,你这好陪房恐怕已经没命了!你现在还好意思指责孩子?出这等事不去管束犯错之人,只想着狡赖,难怪张嬷嬷胆敢害主!”
“夫君,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