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宿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措辞:“也,是什么意思?”
陆效禹专注地看着他:“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宿的表情慢慢地冷静下来。
“因为孟雪妍和你一样。”陆效禹的声音柔和、低哑,“你们情况如出一辙,愚昧的父母、压抑的环境、不得不吃的药品,构成了你们的生活。所以你看到她的时候,才会想帮她。”
“你悄悄地告诉了她,吃药对身体不好。你还告诉她,怎么才能尽可能避开父母的监管措施,怎么在藏药的时候不被发现,你走过的那些弯路,你想让她绕开。你想保住她。”
“你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强大的心脏去承受真相,承受和父母长期的无止境的对抗。她太小了,小到还不习惯绝望和无力感,小到无法面对父母不是人的事实。”
“尽管,你也是在她那个年纪,去面对同样的绝望。”
周宿把头从他的肩膀上抬了起来。
老实说,他已经忘了,自己在孟雪妍死去的岁数,在13岁的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他真的不记得了。那就像是很久远之前的记忆,像上辈子的记忆。
不过,有些事情他是记得的——
“当时我们在同一个补习班上课,每周六上一天,那是属于我们仅有的固定见面的时间。”
“那天放学,她照常来找我说话。她看起来有点累,说她这个月的月经持续十五天了还没完,白天总是头晕,精力不足,她想去看病,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医院。我们商量着怎么找机会单独去看妇科。”
“我们一边说一边从教室向电梯间走,她突然说,她漏了卷子在老师那里,让我先走。电梯来了,我就先进去了,关门前我看到她经过了办公室但是没进去。我还在想,是不是老师不在办公室里。”
“然后电梯关门了。那栋楼都是补习班,差不多时间放学,电梯停了很多层才到。出口人群聚集,我听到了一些死人了的话,扒开人群去看,她躺在地上,身体扭成不自然的角度,血从头发中间流出来。”
陆效禹听到这里,握住了周宿的手。
其实并不是所有回忆都那么的糟糕,也有好的回忆:“我认识她是她爸妈带她来我家买药。她礼貌、温顺、满脸青春痘,大人说话的时候,她从不乱看也不乱动,喜欢低头,她说她觉得自己长痘痘很难看。”
“无从适应的青春期,身体皮肤的变化只是最抓得住的一个具象。”陆效禹能想象出来。
周宿微笑起来:“但我觉得她很可爱。很神奇,我以前从来没希望自己有兄弟姊妹,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以后有孩子。我不喜欢孩子。但是看到她,我能体会到一种微妙的联结感。”
“就好像你对她负有责任。”
“她给了我一个机会,我本来不配拥有的,是她赋予我的,一个机会去体会男性为兄父的责任感和权力。”
“父权和作为父亲的责任,并非是天生的,而是被赋予的。从生物学上溯源,更像是女性赋予的。”
“她就像是我的孩子,又像是我的神。”
“亲眼目睹了你的神的死亡,是什么感受?”
“错愕。恐惧。愤怒。”
陆效禹把他揽到怀里。让他整个人都倚靠在自己身上。
周宿回抱他,耳畔是他们的衣物互相摩擦的摩挲声,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上那些陈伤同时也这么被一只手不断摩挲、感受,使得心房传来半痛半麻的感觉。
“顺便回答你上一个问题,雪妍死后,我就没想过自杀了。”周宿说:“之前,确实想过。”
陆效禹明白了:“你唯一的神陨落了,你就是最后一个传道者。你必须活着,你存在,她的道才存在,她也才存在。”
周宿用力地抿着唇,目光只剩下寒意:“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