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积。华丽绚烂的红色与金色拼凑出了这样的异种,眼泡下面则是膨胀的黑色的眼球,浑浊地适应着黑暗。
它们不像是观赏品,更像是一个个会运动的定时炸弹。让人有一种挤爆它的冲动。
就在此时,金鱼忽然以一种不符合其本身比例的状态张开嘴,被撕裂开的嘴里满是獠牙,直接咬向余弦。
余弦动都不动,一边看着金鱼,一边继续走。
果不其然,在做出这个变化之后,金鱼便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得向后,然后是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
他们沿着黑暗越走越远,唯一有着光源的电梯入口愈发模糊。
直到身后的电梯完全隐没入黑暗之中,才出现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唯一一片没有被黑暗淹没的区域,简单的餐台,烹饪器具,一把锋利的长刀放置在桌面上,反射着冰冷的光。
白书剑示意余弦就坐。
余弦坐下之后,他就隔着矮桌坐在白书剑对面,一个精美而厚实的坐垫之上,稍高于地面,白书剑的位置则稍低,余弦在坐下之前看了一眼,白书剑膝下仅铺了一层薄垫。
巨大的实木桌面看着能躺下一个完整的人,而木纹之上确实雕刻着一个巨大的人像,穿着和服,姿态舒展,双眼睁着,眼中却暗淡,没有任何生动的刻画,指节也松散自然地垂落,栩栩如生。
餐台上雕刻着一具死人。
就餐处的灯光呈圆形蔓延开来,柔和而昏黄,越到远处就更为昏暗,直至完全被昏暗吞没。所谓的Omakase其实并没有多少特殊,它仅是将人的感官和知觉无限放大,再做到服务和仪式感上的极致。而一个普通的厨师作为服务者,远没有余弦面前的白书剑给人的感觉更为清晰。
和段永昼的混血儿般的外貌还不同,白书剑虽也是英俊而立体的外貌,却是清晰的东方面孔,准确来说也有些像电脑建模。他微微上扬的薄唇此刻微微抿着,在他的身旁摆放着今天会为余弦烹饪的食材,整齐地码放在一个敞口的木盒之中。
没有音乐。
白书剑先为余弦倒了一杯茶,递给余弦,余弦接过,入口微温,带着奶香。在余弦喝茶的时候,白书剑开始备餐。
刀锋切割软脆的部分的声音格外清晰,凉菜被白书剑盛装在一个水晶的小碗里,递给余弦。小碗与木制桌面碰撞的时候,发出了极其细微的磕碰声。
切下来的软骨和水晶小碗一样剔透,纤细成丝,与酱料和配菜凉拌,薄而脆。
时间和空间的感官,被进食无限延长。
余弦缓慢地进食,白书剑便缓慢地上菜。
咀嚼,切割,餐盘与矮木桌的碰撞。细微的声响。
切割肉类的时候缓慢而绵长,咔哒一声,节奏短凑。
他们谁都没有出声,也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交谈。白书剑死了,这只是个厉鬼,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们之间横着一道长长的矮桌。
和一具雕刻出的尸首图。
食材,唯有食材,食用与被食用,在生与死之间组成了联系。
刺身。河豚刺身,晶莹剔透的柔韧的肉,还有仍然蠕动着的玉白色的章鱼须,柔软中带着韧性。少许酱汁在细腻透明的纹上晕染开,渗透出味道与色泽,像是白色的绸缎上蔓延开的墨。白书剑的手指是同样的白,皮肤之下是细细的青蓝色的血管,绣娘织成的脉络。只是血液不再流动,它们变成了纯粹的装饰物,像是摆放在矮桌旁的花艺。
其实很多生肉并不算好吃。
它们和热气腾腾的、冒着油光的,还是有一定的区别。但它不是难以下咽,它冰冷、细嫩、鲜活,被赋予了意义。余弦并不讨厌这种意义。
所以被烹饪的餐点紧随其后,裹在饱满米饭上的脂肪带着油光,在锅内烹煮的肉片也热气腾腾。细微的热气滚动的声音在昏暗细微的空间里放大,然后无限逸散。
白书剑一直静静地在余弦的对面烹饪,微微低下头颅,投下几片错开的阴影。
直到最后一口汤喝尽,余弦的面前再被放上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