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更新时间是在游见川进医院前一晚。
外面的雨更大了,山崩地裂之势。游霁把贝斯扔在床上,将自己也扔了上去,脸埋在枕头里,脑子里轰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过神来。又爬起来拿起笔电,开始看央六给游暝做的专题报道。
这个专题片上下两期,一共五小时,游霁原是想着分散成十五次下饭时间,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他跟一个瘾君子一样,要疯狂地汲取这些影像数据,把空白混沌的脑子填满。
专题片从多个维度来探索和呈现游暝的生平、生活以及他的电影美学。第一期便主要讲《山止川行》。
这部电影聚焦一个世外桃源自给自足的小村在海啸发生后的三天。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阿枫在第三日夜晚离奇失踪的故事。
电影采用了七重罗生门叙事,阿枫身边最亲密的七个人根据自己的记忆、偏见和个人利益,还原了这三天的经历,提供了对阿枫失踪和的不同版本和解释。并在最后形成一个颇为匪夷所思的开放性死循环。
相较于性别、种族、性取向等当下符合时代价值的热门议题,游暝这部电影的主体关键词颇为朴素简单——虽然套着一个悬疑的壳,聚焦的却只是灾后重建、记忆、家庭和集体主义下的个人存在价值和伦理取向。落地到最后的“哲思”,可能就是老生常谈的行之不阻的希望与释然。
但他电影太有个人风格,那是戛纳所偏爱。光感对比强烈却干净的场景、弱化的音乐、长镜与叙事的完美结合,人物情感复杂性和道德冲突的深刻塑造,显示出一种电影界里还从未有过的创新而不流俗的气质。于是一个男生在22岁时拍摄的处女作,在全世界的瞠目结舌中在23岁摘得了戛纳,国内豆瓣评分从最初的9.3,到看得人多后降到了8.9,最后又升到了9.1,
从商业成绩来说,一部三个小时的文艺片,不可能有多高票房。但国内上映时已经是戛纳得奖后两个月,所有人都知道导演有一张不逊色于主演的冷淡俊脸,票房便也飚到了十亿。比不过和资本纠葛的商业片,但已经是惊人的成功。
这部电影的成本都不到五千万。
当时游霁问游暝,为什么要从海啸后第一天开始讲故事,不从海啸发生时,那多壮观。
游暝告诉他,不是灾难片,懒得做特效,麻烦。
因为这部电影拍摄过程中是没有什么素材的,专题片制作组只能通过一些建模、场景、影评人和游暝自己的采访来揭露解析整个过程。
播到后半段,一个国际上赫赫有名的电影大师谈论到游暝作品的意象,翻译腔实时跟进:
“早晨是游暝最善用的隐喻和意象。罗生门叙事的七重视角都是从早晨开始切割循环,结尾阿枫也是奔赴晨光,导演偏爱早晨,便说明他偏爱西西弗斯式的希望与乐观。”
但游暝最开始不是这个设定的。梁潮译在采访中说.起初阿枫的结局是自杀,七个人的视角也是从海啸后的压抑夜晚开始。
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呢?画外的记者问。
他突然就喜欢早晨了呗。梁潮译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他分享了一个故事。起初他看完剧本,总是有点儿搞不懂阿枫这个角色做各种行为的具体动机,能理解,又好像理解不透。
游暝给他讲戏,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
所以阿枫就是这样的人。记者说。
不,不是。阿枫起初是这种人的反面,对世界的感受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抽象的爱。爱得很哲学,但很无用。其实直白点儿来说,给人感觉就是很冷漠的。
那是导演的镜像影射。梁潮译说,游导承认说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后来阿枫变了,他变得更有人气儿,更鲜活,对生活更赤诚和热烈。
他开始“具体”。
电影的主体基调也出现了积极意义的转向。
所以这是意味着导演在拍摄过程中也呈现了抽象到具象的转向吗。
是的是的。梁潮译说,他变了,所以阿枫变了,所以电影也变了。
那导致导演变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或许他是又映射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吧?一个和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