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胄是人人都认识的,兜鍪在水中石头上撞破了,但白缨还在,湿淋淋的,拧成绺。齐昭昀上前,从甲胄腰间抽出一把光华灿烂的金刀。
它亲眼目睹了顾家两个人的死,但自己却毫发无伤,这倒是和齐昭昀一模一样。
众人都不敢上前,甚至看着齐昭昀抽刀的动作,纷纷害怕起来他会忽而发疯,一刀捅死自己。
然而齐昭昀只是伸手抚摸顾寰暴露出来的森白指骨,轻柔如同抚摸沉睡婴儿的脸庞。这一幕并不格外私密,但是就是令人无法直视。片刻后人群响起嗡嗡的劝慰,节哀二字终于来了,如同一阵无关紧要的风掠过无知无觉的树梢,打了两个转,不敢再吹拂下去。
谢陵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个,看了看齐昭昀,先令其他人散去了,准备设立灵堂,做一个祭奠的章程,弄一副棺材收殓,自己则留下来,打算把齐昭昀拉出去。
然而齐昭昀在轻轻碰触了几下顾寰的指骨……手之后,就望向了他的脸。幸而江水并没有浸泡他太久,整个人都没有肿起来,但尸身早已发臭,不再如同生前一样,怎么都不能说是一如既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是齐昭昀的眼神,和他活着一模一样。
或许经历死亡就是会让人疯掉。
谢陵莫名觉得自己其实应该退后,关上门让他们独处一会,或许齐昭昀还得说说话。但是不行,开始腐烂的尸身不能久留,必须尽快处理,否则最容易引发疫病。他终于在心里咒骂起来,咒骂巫国的疯女人,咒骂那支害死顾寰的箭,咒骂先前刺杀他的人,又咒骂为何自己是必须面对这时候的齐昭昀的人。
但他还是走近了两步,轻声说:“昭昀,先走吧,他与你最好,事情该怎么办,还得你来拿主意。”
甚至连生前,丧仪都不敢说。
齐昭昀默默看着爱人的脸,背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他听见了,但并没有退步,而是抬起刀锋切下一束混杂泥泞的发丝。谢陵眼皮一跳,没有做声。
顾寰的发髻自然是早就散开了,正凌乱着,这一刀不知切断了多少头发,将来整理仪容或许会困难许多,但毕竟这是齐昭昀做的,他总该有资格留念吧?
然而齐昭昀下一个动作,就是手起刀落,从顾寰的尸身上片下一块肉。谢陵急欲上前阻拦,触及齐昭昀衣袖的时候却看到脸色苍白,神情麻木的齐昭昀把那块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做什么!?”谢陵急怒,一时也顾不上齐昭昀手中有刀,且显然神智失常,用力把他扯出门外。
齐昭昀比他想的顺从多了,一到门外就往前扑倒,谢陵拼尽全力把他稳住,听到近在咫尺的呕吐声。
“我仍然和他一起。”
那块肉……天啊,他没有吐出来。
谢陵眼前一黑。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独南行
正如谢陵所说,现在没有人比齐昭昀更够资格处理顾寰的后事,因此哪怕他做出那种事,又被谢陵看个正着,也没人知道。谢陵说不出来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又是毛骨悚然,又是感同身受,又是担心齐昭昀疯了,又是觉得其实他还算平和。
那一日他把齐昭昀送回房后,就遇上来打探情况的众人。齐昭昀的情况是不能明讲的,要是被传到外面又是另一桩麻烦,因此谢陵守口如瓶,只说是齐昭昀悲痛过度,回去休息了,带着人先把灵堂布置出来,找了一口棺材收殓,又大肆购买冰块和香料防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