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过战场,居然能够轻而易举预先安排好几千人的饭食,把他们喂饱,真令人吃惊。
最重要的客人当然是顾寰,他是外戚先不提,仅仅将军身份就能轻而易举上达天听,崔英只是个地方官,论权势地位或与天子的亲近程度,都是顾寰更重要,何况还有齐昭昀列席。这一场摆在帅帐——主将自然还是顾寰,齐昭昀任督军。因为顾寰尚未来得及收拾,地方还是空旷的,正适合推杯换盏,酒酣耳热。
崔英是个面白长髯的中年男子,文质彬彬,笑口常开,比起齐昭昀更像是城府颇深,对上热情的恰到好处,对下大概是只笑面虎。顾寰不是没有应付过这种人,其实他和崔英相处的不错,只是总是忍不住去看另一张几案后的齐昭昀而已。大概是同为文官,或者多日相处的缘故,齐昭昀和崔英显然熟稔起来了。
想也知道,在此地破土动工,朝廷的支持是一方面,地方官的配合是另一方面,倘若齐昭昀没有得到崔英的帮助与认同倒是一桩值得吃惊的事。
顾寰知道夜深人静之后他会和齐昭昀做什么,但此时此刻哪怕只是隔着热闹的人群去看齐昭昀,他也觉得开始渐渐满足了。
这有点太容易满足了。不过齐昭昀走后,顾寰才好像猛然从一池温水里拔出头来,想起其实他和齐昭昀认识也就是这两年,但他已经习惯到了好像他们就应该认识,从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就注定是一对一样。事实当然并非如此。齐昭昀实际上是个战利品,还是他亲自接收的,后来他们成了同僚,再后来事情急转直下,他们成了一对情人。但齐昭昀在顾寰心中的形象已经定下来了。
不是说齐昭昀不够强有力,但他的命运把他那样摧残,翻来覆去的燃烧,以至于顾寰在他走后想到他,想起的第一句话就是,半生浮萍随逝水。
这话实在很不祥,但顾寰就是忍不住。齐昭昀从来身不由己,他拼尽全力了,做出的事值得任何人的尊敬,就连赵朔也不会小觑,他是足够强有力的人,但造化弄人,命运不公,齐昭昀得到的远比他失去的少。而顾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就算是这个人后来的所有归宿和安宁,只是心神不定的从浮萍想到风中的花。齐昭昀寄来那封揉碎了杜鹃的信,简直把他吓了一跳,差点生气了。
齐昭昀肯定没有那个意思,但顾寰是惊弓之鸟,正想着浮萍逝水的事,又因为太不习惯看不到齐昭昀,怎么都觉得不高兴。现在虽然还没有和齐昭昀私下说上几句话,但看到他就在眼前,还是好好的,顾寰就已经松了一口气。
他不由自主的把一大半注意力都放在齐昭昀身上,漫无目的的看他说话,看他斟酒,看他偶尔将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齐昭昀居然在回避他,这在顾寰当时威势最盛,几乎就能决定齐昭昀生死的时候也没见过齐昭昀怕他,回避他的目光。顾寰回想一番,才不觉得自己的目光压迫力太强,只能归因于齐昭昀的隐忍终于快要掩藏不住他的感情,因此只好回避,免得被崔英及陪席的地方官吏察觉到不对。
其实那又有什么不好?顾寰在齐昭昀又投过来的一眼之中咬住了下唇,试图以眼神传递“天涯海角你也逃脱不了”的决心,齐昭昀用力的抿唇,警示一般睨了他一眼。顾寰心里冲出一阵热流,简直让他想马上和齐昭昀找个无人的地方,倾诉相思或者就干脆把他们都脱光,先尽情肌肤相亲。
齐昭昀怎么以为这个眼神能让他伪装的更好的?
顾寰之所以还能老老实实坐着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愿意和人推杯换盏,聊些自己根本没有用一分多余心思的本地风土,新都故事,官场人物,只是他知道齐昭昀最近很辛苦,用看的就能量出来他清减了,顾寰不愿意搅和,让人从他的成就和能力上转开视线,都来看香艳故事。
无论他们自己怎么看待这段关系,其他人永远只能看到香艳的那一部分,不惮以任何恶意来看待他们两个人。顾寰固然并不在乎,但他在乎齐昭昀。任何一个内心值得被人尊敬的人都不应该被看轻,何况这是齐昭昀。酒气和嗡嗡的人声让他头脑发昏,顾寰用力搓了搓脸,知道自己至少今天不能逃席,打起精神继续应付席上敬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