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这个时刻意识到这个对顾寰而言似乎是件新鲜事,他忍不住又脸红起来,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顿时背过身蜷起身子闭上眼睛,准备把装睡进行到底。
齐昭昀撩开床帐看了他一眼,悄无声息的走开了,并没有点灯。顾寰听到他揭开屏风边的香炉查看里面香灰的动静,随后齐昭昀也上来了。顾寰蜷得太靠里,齐昭昀根本不用惊动他,只是伸手在他的头上摸索,把他的簪子抽走了。顾寰不安地扇动睫毛,但仍然坚持着不睁眼。
齐昭昀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指尖触到他的头皮,手势温柔且轻缓,顾寰的头皮连带后脑勺和整个后背都在发麻,好似剧烈而无声震荡的海波。幸而床帐里面是黑的,月光照不到这里来,于是他咬住嘴唇不吭声,拿出伏击敌军的决心什么动静也没有弄出来,任凭齐昭昀在他的发丛间摩挲,发出簌簌声响,好似温柔夜风吹动树叶。
所幸那也只有一会。
指尖从他头皮上离开,顾寰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让那股酥麻从肢体上撤开,齐昭昀又摸了摸他的后颈和脸颊,低声笑了笑,叹息一般道:“小将军。”
顾寰信任自己的伪装,也猜测齐昭昀大概是真的当他睡了,而这前所未闻的称呼却让他连魂魄都战栗。这三个字本身平平无奇,但齐昭昀说出来的语气却似乎斟酌了千万遍,又好像珍惜到千万分,三个字都含在舌尖,吐出的时候悠长又惆怅。顾寰抓紧手心的被子,忍住不让自己出声。
他不知道齐昭昀是否在心里这样称呼过他许多次,只觉得这称呼对齐昭昀对自己都意义非凡,他想要齐昭昀再叫一次,却觉得今夜是时机未到。他想知道齐昭昀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否关乎于自己,是否关乎于齐昭昀从未开口言明的那些事,却什么都不能问。
齐昭昀似乎是在暗夜里看着他的背影,因此顾寰一动不动,等到他看够了躺下,不再觉得如芒在背。
因齐昭昀靠在他的后背上。顾寰温驯的一动不动,尽量把呼吸放得绵长又安稳,好让齐昭昀放心的栖息在自己身旁,好像他的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把齐昭昀吓跑一样小心。
这是否是一种试探?顾寰在心里问出问题。
齐昭昀的体温对顾寰来说是几乎感受不到的,但另一个人就靠在他背后,这事谁也无法忽略,顾寰嗅得到他身上的白梅香气,温柔又凌冽,轻盈又清晰,他对此记忆犹新,只是自己以为自己忘了而已。
顾寰总觉得从齐昭昀身上能触摸到冰雪的滋味,只是多数时候他是如此柔和,那冷冽就好似梅花瓣上的春雪,拿手一捂就能化成潺潺春水,把他沾湿,因此他不敢伸手。
齐昭昀愿意化在他的手心里吗?倘使顾寰把他捧着不放,虔诚又炽热?
谁不想尝尝春雪融化的滋味?
顾寰本以为自己要彻夜无眠,却不料听着齐昭昀平静的呼吸他自己也没用多久就睡着了。他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在梦里牵着某个人的手,在大雪掩埋的江边漫步。二人靠的那么近,以至于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十指交缠的手是温暖的,另一个人也染上了他的体温。满世界都是白雪皑皑,江岸边生长着一树正开花的白梅。
顾寰松开那个人的手,对他说:“我去替你折一枝花。”
当他伸手攀住黝黑虬枝的时候,他就醒来了。
齐昭昀正睡在他身边,而他早不是那个蜷得好似小狗一样的睡姿,而是搂着齐昭昀的腰,和他呼吸相闻,二人的头发汇合在一起,好像一条静静的河流。顾寰沉默着,几近着迷的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