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从燕川郡一路而来的少年其实至今也不明白人们为何互相攻伐,不明白为什么历朝宫殿都会倒塌,不明白天下怎么血流漂杵,不明白风烟为什么泛黄。
他并不真的觉得死去的都罪大恶极,更不觉得自己就一定是正义之师,不过是燕川郡的儿郎自幼就明白,不拿起刀剑,不扛起旗帜,就什么都守不住,什么都留不下。
即使你号令三军,攻无不克又如何呢?策勋十二转,换不回来曾经的家。
顾寰知道自己大概是一辈子都无法对此事释怀。巫烛在祭宫之中如同落入流沙,只会越陷越深,而他自己在金碧辉煌之中同样如是,终生都不能回到普通人的生活,更无法选择平凡的日子。
他走不回去,只看到前路茫茫。
齐昭昀甚至比他更无可选择。然而顾寰没办法致歉。
他甚至都不是意难平,只是路茫茫。意难平恐怕是齐昭昀。
赵朔登基是在四月初,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他先是迎了先祖牌位入太庙,之后又破土动工准备迁坟建陵。赵家祖上也不是没有说得出来的人物,他祖父做过太守,曾祖曾经在旧朝为官,这些都值得写进史书里去。赵朔的出身虽然不在门阀之中,但毕竟不算起于阡陌。
登基这一日赵朔拜太庙,派官员祭告天地,拜宗庙,社稷,随后打开宫门接受百官朝贺,在赵朔做商王的时候就当上了丞相的曹禤献上玉玺,并祝贺词。
礼毕,赵朔回宫换朝服,再行贺礼,昭告天下,随后赐宴。丹陛大乐中和韶乐俱备,乐声大作,众臣飨宴。
玉玺自然不是不知所踪的那个传国玉玺,是找了一块难得的好玉新做的。虽然就和传说中的九鼎一样,一旦遗失之后新做的就难免背上赝品之名,但毕竟还是得做一个。赵朔倒不怕别人说他玉玺是假的。
权势是真的,这人人都知道。在他心里北戎不足为惧,巫祸也终将荡平,毕生宿敌也不难攻破,天下终归属于他,全都属于他。
倒不是说赵朔就有这种端坐到夜里的好耐心,但任谁都知道开国皇帝的登基有多重要,宁肯死谏也要大办,赵朔在这件事上是拗不过自己的爱卿们的。何况他不爱这种排场也知道这是必要的。
赐宴的重头戏向来不会是吃喝,总有燃不完的松柏枝和奏不完的黄钟大吕。当一个人到了赵朔这个地步,手握天下权势,就不把这些身外之物太当一回事了。早在登基之前他就万人之上好几年,或许早些时候还有点想要骄奢淫逸的心,不过后来就察觉了这并不会为他增添什么滋味。
也就省了这个心。
赵朔不愿意臣下们太拘束,但似乎他们都卯足了劲要在今日板正规矩的朝贺自己的陛下,于是不得不起身托词更衣,避开了好让他们先谈笑一会。何况再端正严肃的坐下去他也撑不住了。
登基大典又要跪,又要叩,大宴十分冗长,赵朔从前在幼帝登基的时候就尝过一次这种滋味,只好在心里庆幸自己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理所当然的册封楼夫人为皇后,将几个姬妾也给了名位,儿子们都封王,女儿们都封公主,开国元勋更是爵位大奉送,现在赵渊的母亲贺夫人就从太妃变成了惠国王太后。
赵朔也难免分封宗室镇守天下,好在开国之初宗室并不多,这只是个权宜之计罢了。
皇后生父已经过世,于是兄弟俱为列侯。赵朔并无分土给宗室之外的意图,因此列侯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