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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骨 薛直 3676 字 2天前

沈约起先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齐昭昀也变了很多。上一次他们告别的时候齐昭昀还只是个少年,齐慕还没有过世。苍山学舍虽然不复存在了,可那时候江东兵强马壮,人烟阜盛,又在澜江以西的战团以外,独善其身作壁上观,一切都很好。

过去了将近十年,好时光也都一去不复返。

齐昭昀是如何一个人支撑这么久的,就是如何逐渐变得陌生,变得深不可测,变得温柔又坚决,隐忍又果决的。人世如何磋磨一个人,让他改换模样,再没有人比沈约知道的更清楚了。

他听说了齐昭昀的事,也知道江东已经投降,商王的宏图霸业正在逐步实现,所以来见齐昭昀,却不是为了指责他,愤恨他。

可齐昭昀等待尖锐锋利的恨意恐怕已经很久了。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对的,只是非做不可,非得他做不可。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如此狠绝?少年志向不过是一句话而已,真的要做到是千难万难,再说,齐昭昀现在的路已经背离了他的一切了。

齐慕死后给他留下的是匡扶江东的遗命,轰然倒塌的江东旧朝对他的家族累世厚恩,他生长在桐乡,但现在这些他都没有了,失去了。沈约知道自己做不到这样的事。他不能一无所有还顶风冒雪的前行,也做不到背离一切曾经有过的东西,重新前进。

他相信有人恨齐昭昀的。恨他亲手写下降书,把国土拱手送给他人,恨他一转头就接受商王的招揽,恨他还将高官厚禄,是个无耻之徒。恨他不忠不孝,恨他寡廉鲜耻,恨他爱慕荣华,恨他青云直上。

其实他根本不是,沈约也并无理由恨他。

齐昭昀想要旁人来恨他,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恨着自己而已。天底下还有比齐昭昀更不想刘朝覆灭,父祖心血毁之一旦,君王背上昏庸无能亡国之君之名的人吗?他自己也挣了一个卖国求荣的名声。

他以为人该恨他,就连早就号称不问世事,沉溺酒中的沈约,似乎也该是其中之一。

沈约当然做不到。他有心安慰齐昭昀几句,却被方才的沉重念头压住了。一两句轻飘飘的宽慰之言毫无用处,况且沈约自己也不会信。他只是摇头:“我不恨你,我知道你不容易,倘若能有其他的办法,朝廷上下没有人会比你更想扶危救困。”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一向志向远大,又以父祖的愿望为自己的天职,早在很多年前就是入世之人,这辈子恐怕都出不来的,这句话并非虚言。想了想,又说:“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以为天下危亡都与自己相关。其实并非如此,即使是一国之君,也是天意难违。你只是个人罢了,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你知道吗?”

其实温柔又隐忍的齐昭昀还挺好看的,至少比起现在这个逐渐露出迷茫与掩藏至深的脆弱与恐惧的齐昭昀来说要牢不可破许多。沈约骤然想起当初齐昭昀被气哭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想笑。

他就知道,天下几经更易,但有些东西真的不会改变了,比如人的心,比如眼泪与笑容。

不过他终究没有笑,齐昭昀更没有哭,他只是声音变得低哑,望着桌案,谨慎,迟疑的问沈约:“可是我怎么知道我做的是对的呢?师兄,废都的残骸就压在我的身上,我交托出去的岂止是一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