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寰一愣,神色难辨,犹豫数次,最终简短的回答:“不,不信神佛的是我。”
这答案确实出乎意料。当世既然有巫女,有僧与道,自然就让人越发笃信神明,顾寰直言不讳,且态度坚决,堪称异类。齐昭昀往水榭那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顾寰倔强中带着一点孤愤的神色,了然于心:“是为了令姊吗?”
他声音平素就够温柔,眼下又温柔许多,简直是快化了,好像有意安慰顾寰一样。顾寰却仍旧是一副闷闷不乐,很难哄好的样子,跟着他的动作往水榭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道:“倘若世间真的有神佛,又何来这样的不公平,有怎么会战火不熄,要弱女子以身为炬,照亮黑暗呢?都督,你信的该不会是阐述人是如何有罪,要如何苦修才能洗清罪愆,获得极乐的教义吧?”
看来嘴上虽然说着不信,但顾寰也不是没有读过任何经书,更不是对教义一窍不通的人。
虽然察觉到对方提起这些就满腔怒火,但齐昭昀也不觉得害怕,二人并肩往前走的同时,他低声对顾寰开了个玩笑:“将军看我这样的人,像是憧憬苦修和极乐的吗?”
顾寰倒手足无措起来:“我也不是说……”
要解释清楚他的意思是没有必要的,齐昭昀完全明白,于是伸手在他手臂上一按,接着说下去:“倘若我不信世间有鬼神,又怎么相信世间终将有我的公道?”
“……”面对这个解释,顾寰也只有报以沉默。他不能说他不懂,更不能说他就觉得齐昭昀的人生不坎坷。想来确实如此,对有些人而言没有鬼神,就是没有了最后一层支撑。
不光是齐昭昀如此,对于那些庸庸碌碌者而言,更加如此,还是有神明比没有好。
“不过……来世就算了吧,人生一世已经能践行信念,更是受够了,何必循环往复,历经人生?”
二人此时已经距离水榭越来越近,两个侍女拢起纱幕,等候着他们进去。齐昭昀突然说出这种话,倒让顾寰有些意外。他想起在江东的初次见面,齐昭昀问他何为疾苦,当时那种突然浸染胸臆的,伴随他整个成长过程的痛楚。
人生确实太漫长了,只一次就经历了百种滋味,何必再来一次呢?
水榭已经近了。
木质地板光洁无尘,齐昭昀和顾寰面前是一道竹帘,悬在空中遮住了竹帘后巫烛的身形,往下只能看到她铺陈在地面上的深红深黑裙摆,衣褶柔软又绮丽,是被深藏的女子。
她招待二人坐下,命侍女上了香茶,衣裙簌簌而响,其中她的声音轻缓清越,如同琅琅玉石之音。顾寰望着竹帘发呆,却不料巫烛叫了他的名字:“将军别来无恙?”
看来这姐弟二人并不亲厚,恐怕也真的很少说话,连称呼都如此疏离。
顾寰抿着嘴角,乖巧又温驯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