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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骨 薛直 3710 字 2天前

齐昭昀确实知道。

辛氏是海东郡望,脉络延展至十几个郡,辛昶死后甚至追封开府仪同三司,也算是个人物。但那之后是无穷无尽的征伐,战乱,辛氏七零八落,如今云霁夫人这一支恐怕是不剩下几个人了。

没有仕宦之家了,累代重恩也烟消云散,留下这么一个荏弱女儿,一样命不久矣,如同一缕孤烟,独自在人间飘飘袅袅。

“我在祭宫十六年,从六岁到二十二岁,都由巫烛大人照顾。后来心力损耗,实在无法支撑,大人做主将我许配给将军……也只是等死罢了。”

方才有客人送来名帖,顾寰出去相见了,云霁夫人待客。她坦诚得出乎意料,但也只是讲一讲自己的故事,“我亦飘零久”而已。

齐昭昀随之唏嘘,没有说话。他并不是那种对此等故事感叹伤怀的人,他其实和云霁夫人差不多,都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云霁夫人托身于顾寰内宅,而他托身于赵朔的新都,其本质一模一样,无奈的成分都更多一些。时代是这样碾碎所有人的命运,毫不留情,更不会挑挑拣拣,将谁从车辙中赦免。

自古名臣都自怜自哀,写到怀才不遇和坎坷人生不是把自己比作香草就是比作美人,被捐弃的结发之妻甚至不得宠爱的姬妾,所以齐昭昀觉得自己与云霁夫人相像这个念头也并未让他觉得太吃惊。

帘栊半卷,云霁夫人唤来侍女让她彻底卷起竹帘,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多好的夕阳。”

外面确实残阳如血,金红云朵低垂,蔓延在天幕上,是落日熔金的景色。

齐昭昀也站起身来往外看。云霁夫人身形娇小,且十分消瘦,呼吸之间一颤一颤,似乎一张纸一样轻薄脆弱,叫人暗地心惊,简直忍不住想伸手扶她一把。想起曾经提起夫人的时候顾寰脸上的表情,齐昭昀叹息一声。

残阳映在她脸上的光晕温柔又温暖,生机勃勃,好似一层从肌骨之中透出来的血色,令她突然有了一种少女般惆怅又甜蜜的神态。她迎着夕阳笑一笑,扭头继续对齐昭昀说话:“新都是很好的,其实。”

齐昭昀没有料到她突然开口,露出疑惑的表情,云霁夫人已经继续说下去了:“新都是很好的,阿寰也是,巫烛大人待我很好,祭宫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活着是很好的,可我已经要死了。大人,您明白我的意思。我是个将死之人,即使阿寰始终不肯说出来,也绝不愿意承认,但无论我多么渴望多陪陪他,多活一段日子,也是做不到的。我不恨阿爹送我入祭宫,也不恨我的命,我看过天地,我也通晓过世事了。我生若蜉蝣,但见过沧海,所遗憾的是……我不愿意孤独,更不愿意留下谁孤零零的一个人。大人……”

“我想这番动荡对您来说更不容易,但人间毕竟值得,只要活下去就一定能看到更多更好的地方吧……”一个将死之人说出这番话,不仅吓人,也足够震撼。齐昭昀默然无语,伸手扶住云霁。

他想他的心事确实并不难猜,意难平者无非是江东旧人和旧事罢了,云霁能猜到并不稀奇。她毕竟曾经是通晓天地万物的巫女,揣摩人心不算困难,何况二人境地有许多相似之处,很好把握。令他意外的无非是她肯如此直白的劝告。人间是值得的,只要活下去总会看到更好的事。

在巨变之中被压碎的人向来如此,一时之间往昔执着的事物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孑然天地之间,感受到生而为人的无奈与无趣,就没有太多求生的意志了。但人世确实残忍,恢弘,又美丽,它值得太多。

齐昭昀在自己的索然无味里被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后时刻爆发的光彩所摄,先是沉默,接着又觉得她说的有理,事理确然如此,只是他暂时缺乏推力而已。或许时移世易,古旧伤痕淡去,新的建筑鳞次栉比,深渊也将被高楼所掩埋。到那时一切都会变好。

他不算什么智者,平生心愿也不过是江东能够国富民强,现在这个心愿已经化作飞灰,也就只有少年时不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