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男子取字不会很晚,多数都是成人身份的象征,交好的朋友与长辈都可以呼字而不称名。不过顾寰出身低微,又不能时常与巫烛见面,再没有别的亲人在这种事上无微不至了。
而商王赐字无疑让他唯一的短处——出身不值一提了。齐昭昀微微抿起唇角,持续观望。
这对顾寰是一件好事,在场的人当然都知道,顾寰干脆的谢恩。赵朔在桌案上点一点,沉吟片刻,道:“寰,化极?”
场内静了一瞬。
不过赵朔显然不是在询问意见,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这倒是与你很相配,无往而不利。”
齐昭昀归座的时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还不至于觉得现在就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何况顾寰应该是赵朔最倚重的将领之一,但化极二字并非那么好承担的。
所谓寰者,宇内四极也,但化极这两个字无论如何解释,总归逃不过教化四极,教化宇内之类的释义。行教化之事的只能是王者之师,赵朔此举自然也有昭示自己即将称帝的意图,并不全是为了抬高顾寰的地位。
然而即使如此,猜疑在权力场中总是不嫌少的,从今日这场面流传出去之后,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对此议论纷纷,忌惮起来这年少将军。就算其余人不足为道,赵朔的公子们绝不会很乐于听到这种消息。
即便是借其他人昭示野心,似乎也不该是非亲非故的顾寰,最靠近的该当是赵朔的儿子们。将来继承皇位的也是他们,无论怎么想都很顺理成章。
齐昭昀抬眼看了看欣然接受的顾寰,知道他除了欣然接受并无他法。顾寰是纯臣,他不结党营私,不广纳门客,唯一所依靠立足的正是赵朔的赏识,二人自然亲密无间。赵朔越是看重他,对他越是一件好事,不管旁人怎么看待。
不……
或许正是因为用儿子们来昭示将要发生的禅让与称帝一事太过顺理成章,所以赵朔才不能这么做。他还年富力强,怎能让视线转移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尚未坐稳帝位就开始储位之争?这是最愚蠢的。何况他的儿子太多,一旦态度有所偏倚,毫无疑问就好像是一种暗示,鲨鱼会循着血味四处疯狂钻营。
情况只有更坏,无论是君主还是父亲都不会想要看到这场面的。顾寰的好不仅在于他是纯臣,还是孤身一人,巫烛名义上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何况巫女并不能直接参与政事,掀不起什么大浪,又十分好用,仗还没有打完。
顾寰正当意气风发,无论多么受宠都不奇怪。
齐昭昀不敢说自己猜中了一切,不过不中亦不远矣,这些并不难猜。他几乎可称是长在权势的中央,虽然并非权势的主人。他曾经侍奉刘荣,那也并不轻松。尚在储位的太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枕,何况江东在他长大的时候只有每况愈下。他长于这些,只是也会觉得疲倦,何况这斗争无休无止,永远不会停歇,人却是会迭代更替的。
在江东是如此,在新都也如此。
齐昭昀微微叹一口气,就看到顾寰的表情,于他是一件纯然的好事,顾寰是很高兴的。这也就算了,毕竟总有人是为此而喜悦的。他刚把注意力移到装饰精美的桌案一角上,就听到赵朔突然提到自己:“都督是南人,从前没有来过新都,此地的风物与气候还适应吗?”
这问题可能初衷并不算考验,一旦出口却成了一种颇富言外之意的暗示。齐昭昀不得不也用暗示的方式来回答:“风景殊甚,人事相同,天下既然皆为王土,在新都与在江东本该并无差距,有所差异的不过是朝气与暮气罢了。”
他的态度干脆,神情不卑不亢,出乎许多人意料,就连提出问题的赵朔也直起身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这才缓缓露出温厚长者的笑意,点头赞同:“确实如此,大都督透彻明敏,令人佩服。”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齐昭昀的识时务简直不像是献媚,更带着几分冷淡,态度却是明明白白的。赵朔见惯了扭扭捏捏,令人倒尽胃口的“君子”,分明贪生怕死,